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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夜きつ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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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63.竹取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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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

Episode 63.竹取浪漫

恸哭停下了。

那些犁地三尺的灵力逐渐停息,先前一直端坐在风暴眼中的骸骨似乎总算支撑不住,喀啦啦地顺从着重力坠落。

尘土飞扬。

等到那尘土散去,“少女”横抱着水晶的杖上前。

进一步踏碎七零八落的枝叶,她在仰面倒着的“青年”面前驻足。

“……周行,欢迎回来。”

耳朵颤了两颤,渡睁开眼——月轮为俯下身的少女披上了黄金的纱。

“花、咳咳咳……!”他动了动几乎不外显的喉结,却没想到过于干渴的喉咙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支持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喝吧。”花火把渡从地上拉坐了起来,又递过一节竹筒,“一个时辰前刚煮好的梨汤,温的。”

“咳、嗯。”渡接了过来,来不及品尝滋味便仰头一饮而尽,果然好受了许多。

“这次是多久?”

“冬月十六——今天。”花火斜跨出一步,示意夜空高挂的满月。

“戊垣1287年?”

“不然?难道你要跨年?”

“那就是半个月——和前几次差不多,范围呢?”

“结界范围内,准确的讲,没挪窝。”花火紧挨着渡坐了下来——似乎因为赶来得急没有穿外衣,渡感觉到她在发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饼,撕开一大半递给渡后抱着剩下的小角一点点的啃,“没有目击者,也没引起莉林注意,应该能删得很干净。”

“这样啊。”虽说月初时候的穿着已然无法抵挡此时的寒气,渡依旧把外套脱下披在了花火肩上,才将饼接过来,“不过……明明才刚第五个万年来着,真的就像‘她’当初推测的那样提前了。”

“百年加减的误差,说不定下次会延长的。”花火却说,“只是失去了信仰的锚点,又不是什么天人五衰——就算瞬间被所有人忘却,灵魂的凋亡也是格外漫长的过程,现在就妄言自己撑不到下一世,是不是有点太悲观?”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渡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却又垂下眼帘盯着手上的大半张饼走神,半晌,长叹出一声,仰面躺进了满是残枝败叶的地上。

“终焉期,戊垣……”他喃喃着,眼瞳倒映出繁星的模样,“第五世快结束了啊。”

不知何时人们开始流传这样的说法——一世即为一个轮回,当轮回即将结束时,世界就会进入混乱无序的末法时代,步入毁灭后再生。

这自然是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但渡也理解他们这么说的缘由——

因为如今的秭穰,甚至是整个中心世界,都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腐朽荒唐的统治者,虎视眈眈的邻居,血腥的积累竞赛,积重难返的矛盾,漫长得好像看不见头的永夜……正是黎明到来之前。

或许昔日的渡会涉足其中吧,可如今他却厌烦,来到了权力的边陲——盘蛟港,背靠无量之海的没落城镇。

毕竟如今的他可并非孑然一身。

绛时花火,他迟到了千百万年,又一度失散的“孪生妹妹”——他总是不由得操心她的安危。

毕竟当初重逢的惨状给他留下的刻痕一时无法磨灭。

那大约是千莲死后的第四千个年头。

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黄沙中的黑市,看见中央被当做珍奇展览的绀色,几乎死去的翠玉甚至再映不出谁的面孔。

那些人不知如何发现了她那几近不死的再生力,便割开、斩断,又想将那头脑中的真理作卖点,以至于,连昏厥作一时喘息都是奢望。

那些灭绝人性的家伙不管哪个时代都是这样——对此有着切身体会的渡从来,哪怕是亲身遭受如此暴行都已经能够无动于衷了罢。

可如今那台上的怎么是……!

……怎么连她也要遭这般的命?!

怒火一时间将意识冲垮,回过神来,黑市早已整个湮没在了黄沙之中,在那残骸中端坐的,只有白骨的自己,与掌心中脆弱的温度。

那是他在千莲殒命、双子神信仰彻底被圣女神取缔后的第一次灵力失控。

好在目击者的覆没反而使得整件事悄无声息,等到终于后知后觉的莉林赶到时,渡已经带着花火离开了——当然,这是后来才得知的。

即便是后来花火从创伤中恢复他也不敢去追问那四千年的真空,甚至一次次压抑住想知道恐怕早已老死的白亚去向的念头,变得连自己都觉得小心翼翼起来,害怕如果又像千莲时代那般踏足尘世的漩涡过深,拉住花火的手再次脱了勾该如何是好。

同样地,他也擅自认定,被恶念狠狠背叛践踏了的花火恐怕已经对人失望了,却没想到她居然连无可救药的程度都与自己如出一辙——无法割舍爱人之心的霍蒙库鲁兹即便如此也不能原谅任何眼前的不幸,一次又一次地同自己施加的庇护做对抗,哪怕结果是又一次遍体鳞伤也甘之如饴。

至于近几年……

渡总算是从刚苏醒时的混沌中清醒了,他想起来,在最初对自己的“激流勇退”抗议、满地打滚皆宣告无效后,表面上屈服了的她,似乎在这个小镇上结交了几个年轻人,时常聚在一起私下里嘀咕着些什么,人也比初来乍到时候的谨慎中放开活泼了不少。

不过今天……

“看上去你心情不好?”渡决定开门见山,“我不在镇上的这半个月有什么新闻吗?”

“什么?”花火似乎是在走神,耳朵抖了两抖后,目光从充当提灯的法杖上收了回来——但依旧盯着脚尖,“新闻?这种寒酸渔村几百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好吧,虽然很想这么说。

“柊都跟那群阳洲来的申地天使谈好了,说是要把这租给他们停船,”大姑娘叹了口气,一副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样子,“租期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暂定九十九年,也就是短生种们一辈子的事儿。”

“也就是龙跟天使一眨眼的事,”渡则说,“不得不说他们的眼光不错——足够富有潜力又被冷落,他们一定是拿着秭穰的海岸线地图研究了几天几夜才找到的这里吧?若木地的恶魔跟亡灵们估计得捶胸顿足好久。”

“那当然,那些天生的商人咬住就不会松口的,九十九年之后紧跟着又会是九十九年,”花火哼了一声,“等着吧,马上这里就要姓申了。”

“你就因为这个生气了?”渡感觉有些好笑。

“这种话你也就敢私下里跟我讲了。”花火白了一眼渡,随后又是盯着脚尖踢石子,“白骨如山忘姓氏……这种事就算不是我亲眼所见,从阿卡夏中我也已经品鉴得够多了——我真正气的,是那帮傻子。”

“……你是说你的那些朋友?”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等等,该不会……”

“嗯。”花火闷闷地应了声,半晌,才开口,“我没劝住,瑠生带着小伙子们去天使们住的公馆抗议……

“结果连大门都没摸到,就被铳射杀了,一个也没剩。”

渡没有说什么,只是闷头走在前面。

毕竟,对于寿命比龙群还要永恒的这对“兄妹”,任何多余的安慰与感伤都是自作多情。

但渡内里故作无波的情绪也不禁起了些涟漪。

毕竟武内瑠生……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前?

总之那时的渡与花火还初来乍到,在古井无波的城镇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人们好奇地看着这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兄妹俩”忙忙碌碌地盘下了一座无人宅院、建起医馆,却又因为是生面孔而警惕,愣是怎么也不肯越过门槛半步。

而瑠生,他们的医馆开张半年多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不过这么说倒也不甚准确——因为当时破破烂烂地在大半夜敲门的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连兔子一般的精灵化耳朵都还无法收起、奄奄一息乌青了的小丫头——瑠知,他相依为命,却眼看着要死去的妹妹。

没有像本地人那样多心他们这样“高贵”的龙的小孩怎么就沦落到了大街上流浪着病死的地步,渡,或者说绛时 周行——他这五万多年来居然少有地再没改过名字——只是看了看摸了摸,转头叫花火从里屋拿来了个还冒冷气的玻璃针管——看着像阳洲产的新鲜玩意儿——就在大门口把小姑娘给救活了。

这一举打响了医馆的名气,人们越传越邪乎,都说这个外地来的大夫把死人都给救活了,而亲眼目睹了这般“奇迹”的瑠生更是不肯走了——因为渡没要他的诊金。

“不论是洗碗扫地还是烧火做饭,哪怕是把手脚内脏拿去当药引子也要把诊金还上”——事关恩情与尊严,这样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倔得不行。

渡没有办法,再加上见不得小孩子可怜兮兮的花火在那之后就整天在他旁边煽风点火……便只好找了个加工药材这样的生硬理由把他给“雇”下了,又四处打听,终于找了个信得过的学堂送他们去念了书。

也是这样过了好多年之后,渡才在偶然的一次晚餐上知道了二人的过去——武内,他们其实就是镇子另一头港口附近大户人家的子女,祖辈凭借着“海运和贸易”发家,却也随着盘蛟港没落而没落,到了父亲这一辈,已是徒有虚表。

可偏偏他们的父亲年幼时还是见识过祖辈奢靡的,又染上了赌瘾——以至于输光了妻子的治病钱还不死心,又起了要拿亲生女儿抵债的念头。

“我跟那混蛋吵了一架,他就打我,把我关起来,瑠知那时候还不懂事,但她知道我是因为她挨的打、关的禁闭,就半夜偷拿了钥匙,找我玩——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带她离家出走了。”瑠生说。

“我们是不会回去的,死也不会——那里根本就不是家。”

可就是这么说着的瑠生,那个成绩优异、工作也无比认真,自从把“诊金和学费还上”后便精打细算地把“工资”全部攒下给妹妹的哥哥,如今却……

“他死了,瑠知怎么办?”想到这,渡下意识地自言自语。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她送回武内家去。”花火以为渡在问自己,头也不抬地回了嘴。

“啊,呃……不,我可能是想说,她现在的状况还好吗?”渡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而且你眼里的我就这么绝情?”

花火这下不得不回头了。

“哼哼,一个狠起来连妻子和孩子都杀的人,一个妹妹和亲生女儿失散在外几千年也想不起来要找、直到走大运了碰上才想起来,哦,自己原来还有个血亲的人,现在和我说他一点也不绝情?天大的笑话哎!”她故意夸大了语气,随即又一耸肩,“哈,开玩笑的啦——那丫头现在情绪稳定得很,说实话,”她叹出一口气,隐藏在表演下的担忧这才隐隐显露出来,“稳定到了我也快要怀疑那孩子是不是从小经历的事太多,感情功能根本就已经从根上坏掉了。

“瑠生、还有大伙最后的样子,入殓师们都不忍心看,结果她……

“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掉,愣是一针一线地给补上了,漂漂亮亮地。”

等到月亮也沉下了连绵的山头,笼罩在冬天苍凉暗夜中的绛时医馆的门叮叮当当地终于响了起来。

本来在柜台后面一个劲地上下点头的金发少女猛地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困意退去的眼中映出了还冒着寒气的“孪生子”的模样。

“啊,周行!你回来啦!”她咚咚地跑上前去帮渡把背上的“行李”卸下来,“我就知道花火姐大半夜睡睡觉突然起来折腾来折腾去,又是煮汤又是烤饼的,肯定不是一个人跑出去吃独食的——呜啊好重!你这回老家半个月到底拿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啊?有吃的吗?”

“只是些土产还有这边采不到的药材而已,”渡说——就好像他真的是从“老家”柊都回来一样,“不过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瑠知?还是说你花火姐姐把你吵醒之后就再没睡?小心上课打瞌睡挨骂哦?”

“才不会挨骂啦。”瑠知却只是嘿嘿地笑了声,“毕竟已经没法上课了嘛。”

“什么?”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的动作一顿。

“啊,难道是花火姐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吗?我们被强制停课了哦,”她说,“毕竟就在你刚回老家没几天,就出了哥哥他们那档事,先生就被那些天使抓起来杀掉了,说是‘教唆年轻人堕落’什么的。”

渡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这样啊。”

“是哦。”瑠知重重地点头——没心没肺地,就好像至亲与恩师的枉死是和她毫无关系的一样——转移了话题,“对啦,比起这个,周行,你老家那边到底是有什么事啊,这么突然不由分说地只叫你回去,却没让花火姐也一起……你俩不是龙凤胎来着?啊,总该不会其实你俩也是和我跟哥哥一样是跟家里吵了一架才……好痛!”

“给嘴巴安个把门的罢,又花不了几个钱,”一旁实在忍不住的花火收起了她的杖,“柊都那边谁能吵架赢过你周行师父?单纯只是我们两个都回去了的话——难道你也会给人看病?”

“呃,不会。”

“那不就结了。”花火于是走到暖炉边,自由落体一样地向后砸进了她专属的那把藤摇椅上,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唉,周行回来了,我终于下班了——这半个月里面每晚都有拍门的,一个好觉都没睡成。”

“……现在最需要休息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吧?”渡没忍住直接回怼了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琉知那好似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态度,和回家路上花火隐隐的担忧,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被这样两个感情淡漠的怪物养大也难怪会……他看了眼对他所思所想毫不知情的瑠知,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可这却似乎让瑠知理解错了意思。

“如果觉得我在这怪麻烦的话,把我还给武内家就可以了哦,行李已经打包好了,现在我们就过去也没问题。”

这话把躺椅上晃荡着就要睡着的花火都惊得弹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渡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用这么高的语调说话了。

“嘿嘿,毕竟我哥哥他被打死了嘛。”瑠知却理所当然一样地笑,“我手脚又笨,文章也读不明白,只知道看小说,力气还小得可怜,干不来哥哥之前干的活,怎么能厚着脸皮继续在这里吃空饷呢?”

“空饷你个头啊!”花火几乎是还没站稳就连滚带爬一般冲了过来,“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怎么可能会……!”

“可他们在哥哥出事,终于知道原来我们在这里之后,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啊——啊,花火姐你不会把这个也对周行瞒下来了吧?明明都被他们打伤了。”瑠知却依旧是那幅平静的样子。

“你受伤了?!”渡却平静不下来了,“花火,这半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说的!?”

“我……磕碰算什么伤!”被瑠知一句话拖下水的花火慌乱起来,然后,自知不可能再瞒得了渡的她破罐子破摔起来,“唉——我也没想瞒!就是怕你一下子全知道之后身体受不住——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那些混混也被我打出去了!他们一时半会不敢再过来的!”

“不,他们知道周行回来了的话,明天……不对,今天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来一趟的哦。”瑠知却毫不留情地拆她的台,“而且,如果今天你还是要赶他们走的话,可能下次你们就会像先生那样被天使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比如诱拐之类的,给抓起来杀掉的。”

“他们敢!”下意识想拍桌子的花火却发现自己无桌可拍,骂了一声狠狠地跺脚,“好大的胆子想动周行?!他也不去柊都打听打听……!”

“可是,花火姐,”瑠知很平静地打断了花火,“现在这个镇子已经是天使们的了——就是柊都的决定哦。”

沉默。

医馆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只有暖炉噼噼啪啪地,将阴晴不定的火光映在脸上。

良久,有着鹿一般无辜却又冷漠眼睛的金发少女打破了平静:

“所以说嘛,比起后面的那么多麻烦事,还是把我……”

一阵拍门声将她的话语、连同一瞬的惊慌都给碾过。它在暗夜中突兀地响起,伴随着人的叫喊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索命。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急病的?”即使直觉明知并非如此,渡却下意识地保持了先前的惯性,将余寒还未散去的外套披上就要去开门——却被花火拉住了胳膊。

“别去,周行。”她摇头,压低的声音里似乎有恳求,“别去——他们不是……他们不是。”

“可……”双脚已经顺从地停下,可头脑的惯性却还让他忍不住地往黑洞洞的大门口看。

然后,他看见,那扇他仔细修好的老木门被砰地一声砸开。

一帮膀大腰圆的壮汉鱼贯而入。

渡知道他们,那是一帮无所事事的流氓混混,也接帮人讨债的活计,有时候,街头斗殴或者讨债时候伤到了,甚至还来他这里治疗过。

但今天他们显然不是来治伤病的了——毕竟夹在中间的那条颓废老龙,恐怕正是瑠生和瑠知的赌徒生父。

“对不住了啊,绛时大夫,”还没等渡这边有谁开口说什么,为首的那个流氓冲着他抱拳,“平时我们兄弟几个都承蒙您的照顾,才能在这盘蛟港全须全尾地站到今天,可惜这次是公事公办,个人私情也是不管用的啊——您还是把瑠知丫头还给她家里人吧,不然一会儿动起手来,可就不好看了。”

“还个屁!”花火直接拎着法杖站出来把渡和瑠知挡在了身后,“我知道你们是‘公事公办’——但你管那叫还?!别以为我不知道,说是接被离家出走的逆子拐出门的小女儿……出了门转头你们就要送她去花街!去黑市!……啊哈,不,不止——这点钱根本不够那个老不死还他那滚雪球似的债的,我明白了——你把她卖给那个天使了吧?!别以为藏在最后面隐身了我就看不见……好啊,还任凭处置?!她可是你亲生的女儿!”

可老龙却只是沉默,而花火法杖所指的虚空,隐匿了身形的天使族精灵也迟迟没有现身。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契约内容的,”最后还是靠混混头子开口了,“但是绛时姑娘,听兄弟几个一句劝——这是他人家的私事,如果不想伤得比上次还重,甚至连累到绛时大夫的话,还是别再插手……”

“我可去你的吧!”花火直接啐了回去——仿佛泼妇骂街,“什么别人家私事,我今天偏就要管到底了!瑠知她这么些年可是一直……啧,周行!放开我!”

“我说怎么回来后总觉得家里少了张桌子,”渡说,按住花火肩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看看你现在的言行吧,绛时花火,还有几分身为我妹妹该有的样子?‘母亲’当初是这么教你礼仪的吗?还是说在柊都时,‘公主’是这么给你示范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情——我可是你‘孪生’的兄长,但,你现在太激动了,退到我身后,还有什么想说的等到冷静下来再说。”

“我……!唉!好吧。”花火知道在这时候自己是不可能拗过渡的,便只好顺从地退后——不忘最后用眼神狠狠地再从老龙身上剜下块肉。

“事情我想我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了,”于是渡说,“这位……武内先生,欠了债,而债主,我记得并非是天使族的先生女士们——猜的不错的话,他是把债权转让了,对吗?至于如今的债主,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天使先生,您与武内先生最终商议的结论是,用瑠知的人身自由抵消全部债务,是吗?”

“……正是。”本应无人的虚空传来了声音,“你们秭穰似乎有父债子偿的传统,我们不过是入乡随俗罢了。”

“您的秭穰话不错——我明白了。”渡说,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只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呼出,“瑠知。”

“哎,在这呢。”

“你今年……原谅我这几天一直赶路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几岁了?”

“九十七,九十七岁零三个月又二十八天。”

“九十七岁?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哈,可怎么偏偏也是九十七,跟‘她’当年一个岁数。”

“她?”

“我的一位故人……知己。”渡说,“他比你聪明些,而你又比他要坚强些……还是麻木些?本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你却今天让我久违地记起了他,现在想来,恐怕是在不在乎自己的蠢劲上一模一样的原因吧……甚至还是一模一样的九十七岁。”

花火反应了过来。

“周行,你……”

“不必在意,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只是,”渡苦笑一声,“他曾经崩溃下质问我说为什么不在他准备一意孤行时候再多拉他一把,我却说那样的结果不会好过现在……现在……呵,让他的时间就那么永远停在了九十七岁的现在。瑠知。”

“哎,什么?”

“你其实错了,你和你哥哥同样优秀,甚至抹平年龄的差距,你还要略胜一筹——足够冷静,沉得住气,怎样的困境里都能找到‘最优’的捷径,是能干出大事的人,真龙。”渡说,“如果生在白龙或者青叶,抑或流星氏、与其他柊都的世家……你将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现在你还是嫩了点——视野被局限在这小小的一口井中……你应该去见一见更广阔的世界。”

“诶?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渡回过头来,浅笑着对少女肯定,“人生来自由。”

“恕我无法认同您的思想,绛时 周行先生。”虚空中的声音随着脚步逼进,那天使终于忍不住从夜幕中现身——那是个手执文书的中年男人,着装上看似乎是个布道者,“社会是圣女神所喜爱的牧群,歌颂无序的自由,这是卑劣的恶魔才有的行径——这份契约在女神的注视下缔结,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怀着谦卑与敬爱之心遵守。”

“啊,原来在你们那边已经流变成了这样?上次去的时候明明还差不多……”渡却只是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啊,不过不好意思,我不信任何神——自己的时候还好点,当过家家就过去了,但现在要我对着她……呃,说实话怪尴尬的。”

这样的态度似乎把天使给激怒了。

“你!”他故作优雅的表情一瞬间崩裂,开始吹胡子瞪眼起来。

可渡却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一点柊都式笑话,青叶流派的。”他说,“毕竟您知道的,秭穰历史很长,而我们又喜欢记日记,累积下来就成了书——所以说不定我,我说是在史书中,还曾经与您前辈的圣人们对酌呢。”

天使呵了一声不置可否——看起来他对渡的借口不算满意。

“好吧,看样子起了反效果,我本来是想让我们之间别这么严肃,”渡摊手,“毕竟……啊,还是这么说吧,我想,您同意武内先生的提议,是因为您恰巧也要为圣女神的宫殿甄选纯洁的少女吧?”

“……没错,我们初来乍到,而你们信仰女神的方式与我们不同,”天使依旧没什么好气,“我们需要从零开始培养我们执行仪礼的圣女——本地虔诚少女们的协力不可或缺。”

“那您或许要失望了。”

“什么?”

可渡却突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叹息着苦笑:

“本来还以为我能瞒住所有人直到瑠知成年的。”

“诶?”在场的人,包括花火和瑠知都被他这一出弄懵了。

而天使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他拿着契约文书的手都在发抖。

“嗯,恐怕就是您所想的那个‘该不会’,”渡说,“毕竟,瑠知的爹娘给了她一副那样好的皮囊,而她又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姑娘,所以。

“不好意思啊,辜负了诸位一直以来的错爱——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渣,不然怎么会弃柊都的优沃日子不过来这样一个小城隐居?所以,”他竟冲着那自始至终未发一声的老龙下跪,头重重地磕在石板的地面,“为了赎罪,我甘心对她今后的人生负责——

“我会将我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头脑中的医术作抵,只请……

“您能允许我同瑠知的婚事。”

“……这样真的值得吗?”

通宵打包好的行李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瑠知抱着她为数不多的东西蜷缩在马车上,白茫茫的雾气不断从冻红的鼻尖一股股溢出。

“就为了我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野丫头,背上莫须有的坏名声,连经营了五十三年的医馆都拱手让人了。”

“欸——原来都五十三年了啊,你记性可真好。”前面驾车的渡却说。

“我可是很认真的在问你啊,周行!一路上不是打哈哈就是装聋作哑……能不能好好听人讲话!”

渡没回话。

“绛时 周行!”

“……五十三年了,终于看到你除了那副傻笑之外的表情了呢,瑠知。”

“诶?”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嘴笨的很,比起逗人开心还是惹人发火更擅长一些。”渡说,“至于你问我值不值得……我这五十多年来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过来的,治病、救人,哪有值不值一说?你在那里,你向我求救了,那我就一定会出手的——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死,那不是我该做的。”

“呵。”另一侧的花火这时却笑了出声,紧接着却摆了摆手,“恰好想起好笑的事情,别管我,你们继续。”便偏过头去闭上眼不说话了。

“……好吧。”于是瑠知也识趣地没在意,“可是,求救?我怎么记得我没有……”

“砸门声响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你的眼睛里面有恐惧。”渡说,“其实你并非他们那些人说的铁石心肠没心没肺……你只是用恰到好处的演技把它们掩盖住,好让别人相信你并没有任何的威胁性——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认了命想和他们走的话,用你往常的语气当场揭穿我不就好?掉眼泪岂不是越描越黑。”

“……哇,突然觉得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连哥哥都骂我是块石头,周行,你难道会读心?”

“哪里需要那样的能力,等今后见过了足够多的人,你也能办到的。”

“嘿嘿,那听上去不错。”

“还觉得我们带你出来不值吗?”

“……这是两码事吧。明明你们直接抽身出去也……”

“你又陷进你的思维误区里了,瑠知。”渡打断了她,“就当是为了今后在柊都立足的第一课——忘记你在盘蛟港时候的全部为人处事方式。”

“诶,可哥哥说……”

“以己度人的前提是己。”渡说,“柊都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在这里盘踞着的龙群也好,精灵也好,人类也好——甚至是如今……千莲之祸后,伴随着种族间的对立而被人所蔑视的混血儿们,他们每一个的家系甚至都能追溯到太古之初。这可再不是盘蛟港那样的小打小闹了,学不会如何爱自己的人,踏足其中的瞬间,可就是要被他们蚕食干净的。”

“哇呃,周行,你别吓我……”

“我到也希望我是在讲鬼故事。”他注视着雾蒙蒙崎岖的前方,“但你记得我说过的,我曾经那个友人吧?”

“和我‘同岁’那个?”

“他就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为了拯救珍视的人、为了杜绝尚未到来的悲剧却忽视了自己的安危,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在他看来‘最短’的捷径……最终将他置于众叛亲离的万劫不复之地。”

“别忘了你也是共犯。”花火突然插嘴,“而我……哈,虽然我想假装自己无辜……但,谁让我生来也是绛时呢。”

“我怎么会忘呢,花火。”渡说,“只是,‘五十三年’……啊,听起来漫长得就好像五万三千年一样——他死之后我似乎颓废了太久,第五世……‘末法时代’吗,我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留给我的这个世界,这一世真的就要这般一地鸡毛样地收场了罢。”

“哦,那,恭喜?需要我跟瑠知鼓掌喝彩吗?恭喜绛时 周行时隔‘五十三年’,终于从恋人的死里面振作起来了?”

“恋……哈?!”本来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决心与沉重的情绪一扫而空,渡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花火,可在发出疑问之外的声音前便被抢了先:

“诶诶?!原来是恋人吗?!长什么样子呀?是不是可漂亮啦?”从小到大的印象里一直独善其身的人居然有着如此的过去,瑠知算是彻底来精神了。

“哼哼,那可不——倾·国·倾·城·呢。”

“哇……原来周行你还认识那样的……!”

“……没有!瑠知你别听那混世魔王胡说——我和他只是单纯的朋友!”

“哦,好到变声期都没到就开始同床共枕坦诚相见开门红的朋友——明明最年幼的我还得替你们望风、背黑锅。”

“诶诶诶这是我能听的吗?!”

“绛——时——花——火——!!!你少在这给我歪曲事实!”

“略略略,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哦我亲爱的周行哥哥,您还是赶快认清你那深藏在……诶?等、这车怎么?!你怎么把缰绳也放了……你、你回去!回去!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过来——这可是山路呀啊啊啊啊啊——!!!”

————————tbc

1.武内 瑠生 Takenouchi Rui

·武内,たけのうち,发音与“竹之内”同

·武内取自日本古事记中人物武内宿祢,为日本历史初期的一位大臣,为后来苏我、葛城、纪等日本豪族共同的祖先,称为“大臣之祖”。其中纪氏分支后裔的纪贯之被认为是竹取物语可能的原作者之一。

2.武内 瑠知 Takenouchi Ruchi

·瑠知:Luce,拉丁文,光。

————————

即不浪漫,也没出现过竹取这个词的一章。

或许把这个名字换给下一章会更合适罢,但

我摸了(喂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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