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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夜きつ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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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62.帝星星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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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

 

Episode 62.帝星星陨

 

不仅是千莲,自己也一定是被感染疯了,渡想。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被窗缝落下的阳光唤醒。

用相对厚实的手掌皮肤抵挡暗元素病患所特有的灼烧感,渡张开沉重的眼皮,阴影下的眼看见的,是乱中有序的卧室。

不太习惯的柔软床榻黑洞一样将四肢百骸吸住,或许是睡姿不对、又鲜有变动,很难再感受到疲惫的人造人身躯居然久违地酸痛起来,活动一下好像都成了奢望。

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迷糊着,发出再睡一会儿的诱惑,好在理智及时探出头来,想起“绛时周行”那几乎排满了的日程表的渡挣扎着想从陷坑里起身。

可从身旁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咕哝着将他拦腰抱住。

“?!”大脑这下彻底惊醒了,下意识滤过多种可能后转头,他才发现那只是个睡梦中蓝金色苍白的少年。

……姑且,这算是“假戏真做”了?毕竟考虑到千莲的年纪,他们可是真的豁出去在没干透的血迹和茶水上睡了一宿。

玩笑般的念头倏地从意识里旋了个水花便沉寂,他看着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的“王女”,思索了片刻便将日程表丢到九霄云外。

权当是给周行放一天假了。

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渡闭上眼酝酿着想把惊走的困意找回。

毕竟伪造完现场等干时,光是讨论到底要不要走、和走的话有哪些可行的“子嗣”方案就从黄昏拉扯到了三更天,要不是千莲没撑住先开始打哈欠了,没准他还要拉着自己来一个通……

重量猛地坠落在胸口。

“噗呃!”

蛮不讲理的冲击几乎要让那颗本来就微不可闻的人造人心脏彻底停摆,挣扎着从窒息感中上浮,昏黑金星逐渐散去的视野里是鼓着腮的小丫头。

“……花、花火……?”

完全的幼儿心性,相反却是没什么表情的惜字如金,纵使活了千百万年,渡也没把握百分百地看透这个血脉相连的小家伙的心思。

莫不是初见时的得罪尚未翻篇?可花火只是压在渡的胸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还是被这动静吵醒的千莲来解了围。

手指越过渡,绷紧了在小丫头的额头弹出清脆的响声,慵懒的声音才紧随其后的响起:

“下去——饿了的话你不会自己去御膳房找东西吃?”

“……门锁了,不能翻窗户。”

“怪不得……钥匙……书柜左数第二层——顺便告诉他们我今天想吃黑鱼,新鲜的一整条。”

“哦。”

小丫头噔噔噔地跑开了。

“……河面都冻严实了上哪给你弄鲜鱼吃?柊都可没有冬天捕鱼的习惯。”

半晌,渡没忍住问说。

“管他呢,我馋了,”千莲却说,他坐起来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整理衣服——昨晚困意袭卷得太快,他们是和衣而卧的,“而且疯的话,各种方面都要疯起来不才更真一点?”

“……但我感觉这只是单纯的任性。”渡于是也坐起身来,先是嘀咕了一句,然后努努嘴示意花火出去的方向,“……她一直都这样?”

“没,”千莲下了床,而或许是因为花火(她似乎让人们相信了她是千莲的贴身侍女)开了门,先前被锁在门外的侍女们此时也捧着洗漱的用品进门来了——聪明的她们保持缄默地将渡也视为了理所应当的存在,但渡清楚,这便是流言的开始。

“一开始她还知道翻窗户,我不许后,她就一声不吭地呆在那,一直到我想起来把她关在屋子里,傻乎乎又怪可怜的——看来果然血亲要比我这个创造者亲切,才相认一天就学会向你求助了。”

“你确定那叫求助?”渡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如果不是知道她已经清楚我的情况,我还以为她要谋杀呢——说句你可能不喜欢的,好歹有我兄长带大我、跟小彩阿治他们的记忆,怎么花火就被你养成了这样?”

可回应渡的却是态度暧昧的笑。

“嗯哼?明知故问?还是说你真的已经贵人多忘事到这个地步了?”千莲反问,“她这样的白纸比起我这短短十年的后天环境,其实还是先天遗传的性格居多哦?”

渡的表情眼看着纠结了起来——他相信他已经很久,甚至哪怕遥远褪色的少年时代都少有这样怀疑的神色。

“……比如?”

千莲颇为得意地指了指嘴角。

“你亲爱的哥哥他其实过敏得很厉害,所以消毒伤口不能用酒精的哦?”

回忆一瞬间对渡发起了攻击。

“啊……”本来打算也开始洗漱了的渡受到重击一样地砸回了床上,伸手扯住被子的一角把脸挡住,“谢谢,我想起来了。”

他很挫败。

千莲的笑声也毫不客气的传了过来。

“不过是错觉吗?总感觉昨天‘坦诚相见’之后你变活泼不少?”

渡百分之一百确定他就是故意当着侍女们的面这么说的。

于是他选择抱着被子不撒手,只是微微地,欠出一条缝把眼睛露出来,瓮里瓮气地:

“谁让我也交了底呢?今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用独自一个人了,当然会放松些。”

千莲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于是渡也把藏在被子下边笑了起来,又感觉闷便掀开了笑,一点也不想去顾及侍女们的感受。

——反正都要奉陪到底了。

后来的事情便正如他们所料想的。

“绛时周行在千莲姬的寝殿里过了夜”,这样的传闻不胫而走,渡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即使是在朝堂之上,那些变化了的视线与窃窃私语仍苍蝇般粘在背后。

不过绛时周行依旧神色如常,或许确实带上了更进一步的熟络,他与千莲也没有任何顾忌地继续如平日般相处,只是私下里,或是周行被单独留下,或是千莲姬私自出宫的事情多了起来。

虽然年轻人作出这样的行为在如今的民间其实是常事,甚至就算贵族们只要见自家孩子心仪的对象门当户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毕竟事关王室的面子,于是,终于有按耐不住的大臣向女王告了状——结果自然是没有被知道千莲实际上是男儿身的女王当回事。

“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又是一起长大的兄妹,自然会玩到一起。”她这么说的——是了,不知何时花火便已经偷偷改篡了一次“历史”,将本来看着千莲长大的“周行”的事迹一裁为二地嫁接,编造出了“仅比千莲年长些许”的新身份。

虽然似乎是没办法完全的无中生有,但倒也是帮渡减少了一次改名换姓的麻烦。

而千莲则准备给他不以为然的母后一个巨大的惊吓——虽然被渡以各种的担忧拖延了一年又一年,但最后一次关于“子嗣”的讨论在各执己见中不欢而散之后,表面妥协的千莲还是固执地“怀孕”了。

就好像那些不敢声张的年轻姑娘,千莲姬沉默着甚至连绛时周行都瞒了过去,既然龙这样漫长生命的孕育需要三个春天便硬生生坚持了三年,直到蓄谋已久地在一早选定好的日子当众痛呼着倒地。

“……你非要做得这么戏剧化吗?”直到这时渡才后知后觉对方逐渐宽松穿着与饮食上刻意节制的用意,被同样不知情的女王表演性的当众斥责与惩罚过后,终于被允许进入公主寝殿的他顾不上模样的狼狈,“明明事先和我们说声的话大家都不至于这么手忙脚乱——那些大夫和稳婆你要怎么封嘴?给钱吗?还是说这是你对花火能力的又一次测试?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你想太多啦,周行。”千莲不紧不慢地——他靠在床头,像一位真正母亲一样抱着襁褓,“你亲爱的伽尔基兄长可是了不起的幻术家,当然,”注视着婴儿的视线移到了渡身上,一瞬间,黑白的线条以他为中心笼罩整个寝殿,“阿什波也是——那些人早就带着一场宝贵的助产经历拿着封口费回家去了,最多能传出去的,也就只是‘千莲姬有个私生女’这样的故事而已。”

“……那就行。”渡松了口气,上前背对着坐在了黑白线条的床尾——他对千莲的独断依旧有着不满,“那之后你打算怎么跟陛下解释这孩子的来历?如今人们正处在父系与母系的交接,能接纳未婚女儿的私生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确带着自己的血脉——可你实际上却是男性。”

“这点我当然一开始就想到了,不,倒不如说你难道忘了这就是你先前一拖再拖的借口之一?”千莲不以为意,“一开始只有我穿小的衣服就罢了——猜猜为什么和你相认之后,甚至是如今让她去你家住的这几年,我还是让花火以女孩子的身份生活?真就是因为她喜欢那些女装并且女性特征也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倒不如说这才是意外之喜呢。”

“啊……啊?”渡完全没想到这甚至也是千莲计划的一环,转过头,张嘴发出了短促的断音,直到终于反应过来,也因为顾及到襁褓中沉睡的小生命而硬生生压抑了下去,“……怪不得你要她这个月好好呆在家里别出门。”

“你以为她又闯祸了?”千莲坏笑,“该不会你还训她了?哭啦?”

“……错怪她了。”渡掩面默认,“今天回去之后我就亲自把那只不下蛋了的鸡炖成汤给她道歉。”

“哇,吃的比我这个当妈妈的都好哎——御膳房的菜都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的,黏糊在一起难吃死了。”

“又不真是你生下来的——陛下还许你今天有饭吃就不错了,本来心脏就不好,她今天可是被你吓坏了……而且马上就要被你关于‘如何祸害表亲家小姑娘’的故事气到。”渡无语,“更何况,孩子‘事实上的母亲’是花火,虽然这个‘真相’只有陛下一个人会知道,作为‘帮你俩掩盖至今、甚至还背了锅的兄长’,我总得有个表示吧?”

“哼哼,那我就说声谢谢哥哥啦?”千莲倒是毫不客气,颇为得意的样子,然后像狡黠的乌鸦一样歪头探过来,“这下气消了?那要不要抱一抱我们的女儿?”

“呵,是‘你跟花火的女儿’罢。”

渡嘴上毫不客气地挪过去,但双手却很小心地将襁褓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因为换了人而发出咕哝、却很快又信赖着睡去的小家伙,先前没什么好脸色的表情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婴儿不知何时探出来的小手,试着将它放回襁褓时,他看见了那些“颜色不正常”的指甲。

直觉促使着他去探查小家伙的后颈——果然看见了一块格外明显的“胎记”。

“……人造人?”渡格外清楚这胎记的意义,因为即便具体的颜色、形状都有所差异,但花火和如今的他,甚至遥远过去的几位眷龙都有着类似的印记——这是繁星来源的人造人技术的缺陷造就的独特“身份识别”,又因只会造成区域性色素脱失或沉着而无人改进工艺,甚至,存在着故意将之诱导形成独特花纹的制造者。

而眼前的千莲显然就是那样一个活例子——先是在花火颈后炫技一般留下了醒目的星纹,又在如今这个融合了千莲与周行两个人基因的小家伙身上刻下了一个笼目网格——一种六芒星。

“嗯,第二型。”千莲说,“毕竟做出花火的时候这门技术练到闭眼都能完成,所以懒得琢磨别的办法了——放心,毕竟是要作为王女之女抛头露面的,从生长速度到寿命我都严格遵照了如今龙的平均数。”

“那灵魂呢?你该不会又把自己……”

“对啊,”理所应当的样子,“是最新诞生的一个小姑娘——在那之前我们好好谈过了,虽然会失去记忆从零开始,但她很乐意哦。”

‘这和乐不乐意是两码事!’渡很想这么说,但想到自己恐怕很难让千莲意识到这点,又担心因此开始的争执惊扰到怀中的小家伙,便只得长叹一口气让步。

“下次切割灵魂前至少和我说一声。”

“知道了。”千莲还是那副笑嘻嘻不当回事的样子,“不过你还真是喜欢小孩子哎?有时候‘我’是真搞不懂你跟‘兄长大人’的思考回路——这种又弱又吵的烦人精有什么可爱的?你知不知道在刚才你过来之前,我把这家伙的哭闹哄住花了多大功夫。”

“原型世界的阿什波不提……伊德不是当过父亲吗?”渡问——他觉得这种对幼崽与生俱来的好感与保护欲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如果不是必须要有人来继承,我想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和莉林那个他一点兴趣也没有的‘老颠婆子’结合。”可千莲只是耸肩,“至于阿什波……哈,讽刺吧?身为原型世界‘繁荣’概念的本身,他一生都没有……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损毁了。”

“因为暗元素病?”

千莲白了一眼他。

“你不是还挺能生的?”

渡的话直接被梗在了嗓子眼里。

不过千莲似乎并不是有意让渡难堪,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更多的是心理……身体的痼疾也算是个诱因罢,而且,”他咧开嘴,故意开玩笑地指着自己,“不是我自夸,这副皮囊的面相是不是还挺不错的?一定不错吧?毕竟扮女人扮到现在还都没露馅——所以,虽然被暗元素病变成了个怪物,但在那样一个被破灭之光污染了的乱世就算发生什么也……”

“按照阿什波,还有你自己的风格,我感觉他遇到危险应该会先下手为强才对吧?”渡强硬地打断了千莲的胡言乱语,“你在焦虑?”

千莲的表情僵住了,而后,垂下眼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交底之后我在你面前简直就是赤身裸体。”

“不——倒不如说你每次紧张焦虑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过于亢奋,虽然一次两次能够被糊弄过去,但久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了。”渡说。

“诶是吗?”千莲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可是个意外惊喜——好了,下次我可绝不会让你们看穿了。”

他咧嘴笑,但很快,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抱歉,周行。”忽然,他坐起身凑上前,将头靠在了渡的肩膀上,“我不是有意要把你从始至终都排除在实验室外的……不,或者也算是故意吧。

“你看,这个孩子……明明我故意让她是姐姐一样的女孩,她长得却还是和我们这些臭老爷们这么像,不过也很正常啦,毕竟是我们两个基因融合的产物,就是……

“真的很不可思议。”他伸手戳了戳小家伙的脸颊,虽然渡的视角无法看清表情,但他应当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明明……花火也是一样的在玻璃容器里长大的,可这个孩子,我看着她一点点从细胞团变出人形,逐渐长大成今天的模样时候……是我也在假装她在我体内吗?我居然会现在这样的多愁善感。我……

“我居然开始忍不住畅想这孩子的将来……那个我无法亲眼见到的未来。

“我是注定会早死的,只要我还继续拦在莉林面前——可那一瞬间我居然打退堂鼓了,想着要不算了吧,下辈子的事情就不要管,好好当一个淹没在历史里的‘公主’,然后和你一起看着这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成人,遇上心爱的人,在祝福声中结成连理,再生下她的延续……在本不可能有的子孙环绕下离去,这不也挺好的吗?

“但……怎么想也是不行的吧,如果不趁着我还有理智的时候把日神的信仰转嫁到别处会引发神灾的。更何况这个时代能在你身侧同行的人也就只有我了……不会再有任何人了,我不能退缩,我必须要把多余的情感斩断,可……周行,你还记得我的父亲吗?”

“记得。”渡点了点头。

“亏你还能记得——难道这两千五百万年你遇到的每一个人你都要记住他们?你自己会首先承受不住的。”千莲忍不住抬头看了渡一眼,而后把头低回去,仍旧注视着婴儿,“他在我和姐姐都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在母亲即位前的争斗里,被母亲的敌人害死,以至于现在我根本记不清他的模样,也记不住那时的感受了——但他应当是个很好的父亲,不然,我就不可能对停灵时自己的嚎啕大哭有那么深的印象……

“可我如果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我是不是要让我和姐姐当年遭过的不幸在这孩子身上再现?甚至……更糟……!我……周行,我……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温热的水滴一颗颗落在襁褓上惊醒了婴儿,同样也还只是个孩子的“公主”拼命抑制着,肩膀却还是颤抖起来,“不过是为了不让伪装暴露……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是不是该听你的……不要让这个孩子出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吧。”渡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是侧过身把襁褓递到千莲面前,“不过现在这样也不赖,不是吗?你看,她在笑话你喔?”

千莲张大了眼睛。

对千莲所预言的悲观未来一无所知,小姑娘只是睁着那双与“生母”同样的异色双眼好奇地注视,不安分的小手再一次伸了出来,咿呀地露出了笑脸。

“……刚刚正式降临到这世上就用笑脸收买人心,小心被那些什么也不懂的蠢货当怪物。”他小心地将小家伙抱过来,嗔着,笑了。

“你说得对,周行。”他说。

后来,即使女王因为事件的双方都“尚未成年”的缘故选择将事件连同孩子的存在一起按下不表,但在所有人的心里,都默认了公主满百岁的成年礼后会立刻同表兄周行补上那个迟到的婚礼——毕竟自那之后绛时周行便搬进了王宫里居住。

没人注意到他是不是连自己的妹妹也带上了,毕竟绛时花火,这个无心政治、又据说在当年针对公主的刺杀中也受了伤、因此恐怕再无法拥有子嗣的可怜小姑娘在大臣们的认知里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除非她恶作剧闯祸到自己头上。

虽然生命最开始的几年也生活在王宫,但这一次花火是正大光明地住进来,便与先前不同了。

就好像是一剂修补早年丧女之痛的良药,她被女王当做亲生女儿般宠爱,又因作为女王孙女“事实上的生母”却得不到什么名分补偿而被娇纵,在千莲与周行安安分分地履行“父母职责”的同时无所事事地成了王宫里与当初真正千莲无异的“混世魔王”。

有几次周行看不下去当众训斥了几声,却没想到反而被花火“记恨”了。

恶作剧终于降临在渡的头上。

一日他在水池边休息,眼看着困意席卷,眼皮要支持不住合拢时,躲藏守候在一旁的花火突然窜到了他面前扮鬼脸。

猝不及防的渡果然吓了一跳,可接着,没人想到他本能的闪躲会导致重心不稳,直直地栽进了水里。

久远的溺水创伤忽地闪回,乱了分寸的他一时忘了自己会水,胡乱地挣扎起来。

这把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得不轻,七手八脚地把渡拉上来之后,惊魂未定的人们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似乎是恰好目睹这一幕,又或者是闻讯赶来,在看见同样被吓到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花火时候,千莲突然歇斯底里地冲上前,红着眼掐住小姑娘的脖子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这只是个意外!”在好不容易将二人架开之后,因为千莲过激的行径,即便是受害者的渡也选择了袒护花火,“她根本没有恶意!”

可镇定下来了的千莲却沉默,视线依旧紧锁着花火不放。

从没想过自诞生至今最依恋的创造者真的动了杀心,小丫头这下是真的被吓坏了,平时绝不肯出口的对不起止不住地重复,瑟瑟发抖地躲到兄长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后还敢吗?”半晌,千莲终于开口了。

小丫头触电一样地抖了一下,然后头埋在渡的怀里摇成了拨浪鼓。

而似乎得到满意答复的千莲便拍了拍土起身准备离开,将渡的质问和呼喊视若无物,甚至,在闻讯放下公文赶来的女王的责问下,也只是平静的反问,说:

“我和万芝不才是那个您与我父亲所生的孩子吗?为什么当初我们出事的时候,您是把公务处理完了才赶来的呢?”

他没有等女王做出什么答复便走开了。

那是王宫中气氛最僵硬的一天。

人们传说是一直以来积攒的嫉妒被心爱之人的意外点燃了才让公主发了疯,可渡总是忍不住怀疑这是否又在千莲的计划之内。

因为似乎自那一次之后,或许也是女王考虑到千莲情绪不稳定而暂时剥夺了他对白亚姬、他心爱女儿的抚养权,他的精神状况开始急剧恶化——直到蓄谋已久地,将脑内排练了无数次的“人祭论”在大庭广众下说出。

这就是后世人尽皆知的那条“被歪曲的政令”——他借此在瞠目结舌的众人面前宣布从此要废除以人作为牲祭的“陋习”,却被一时难以接受的大臣们阳奉阴违,下意识地采用圣女神信仰的说辞,将“人”的定义缩小成为了与自己同胞的精灵。

本就因为相对短暂的寿命排挤在文明核心之外的人类发出了抗议,“狂姬”千莲也如愿以偿地彻底堕入疯狂。

急火攻心的女王一下子病倒,他便理所当然地把权力收归己身,不顾一切地改革再改革,好像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内将社会的形态硬生生拔苗助长成为繁星的模样。

这果不其然在朝野激起了剧烈的震荡,于是他便毫不留情地镇压,又不顾一切地扶持那些因他的变革获利的人类与少部分精灵,坐在尸骸累就的王座上用鲜血设宴。

这样骇人的行为甚至让刺杀事件后自认理亏,从此退缩在东部诸方国不再出手的莉林与流星氏都胆颤,担心招来进一步报复的她们将当初坚称遁逃了的刺杀主谋一一抓捕,让时任的圣女与莉林一起亲自押解到柊都乞求原谅。

可自投罗网的她们所迎来的结局却是——在彻底摒弃了人祭的千莲面前连成为献身的圣人都不被容许,不论是使者或是囚徒都被关入了公主亲自按照圣女神教的经典描述制成的地狱牢笼中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硬生生折磨到纷纷选择那条被仁慈给予的出路——用他们看来无比罪恶的自尽来获得解脱。

“也就只有为首的那两个女人还有点骨气,”千莲姬倚坐在看台上,又邀请来当初被流星氏迫害投靠来的人类部族首领们,如同观赏剧目,“如果真能得救的话,那她们可就真成活圣人了呢——啊哈,你们说,莫不是她们想死也死不掉?!”

这自然招致了圣女神教徒的仇恨,战争点燃了。

可那些因千莲的变革获利的、和想要获利的被公平地许诺了通过战功上升的愿景,加上千莲姬堕入疯狂前稳扎稳打积攒下的基底与几世轮回积攒下的长远目光,弱小的方国不论如何联合也如同撼树蚍蜉。

于是,连后世的人们有时都不愿承认,在肆虐的红莲寒冰退却,蛮荒了太久的中心世界中土之上,第一个一统的帝国居然诞生在如此疯狂的一位暴君手中——甚至连暴君来形容都很难确切,因为做出这一切的摄政千莲姬居然仍奉软禁中的生母为君主,从未有过自行称帝的念头。

而更另后世人所难以置信的是,做出这一切的“她”甚至连当时的成年标准都未曾达到——当四方皆在千莲姬这个名字带来的恐怖中臣服,准备举办盛大巡游以耀武扬威的他才刚刚九十六岁,换算成人类仅与十六岁的少年无异。

人们在盛装巡游的花车上瞥见了自千莲姬疯狂后销声匿迹许久的绛时周行,麻木地囚禁在了公主身侧。

有传言说曾经深受信赖的绛时兄妹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先是被女王宠爱的妹妹花火被逼迫着服毒,然后再也说不出赞美公主话语的哥哥周行也在一次争执过后被割去舌头,打断四肢成了私藏的玩物——甚至据说公主当时一怒之下还将兄妹俩一直致力于整理的古史文稿给付之一炬了。

“哎呀呀真可怜,明明都是那么好的孩子。”人们私下里议论着感伤。

但声音是传不到公主耳朵里的,洋洋自得的年少暴君只听得进那些溢美之词,然后,转过头来,又推出新的政令将那些为“她”打下帝国的人类功臣们也推下无间地狱。

这下,就算是最狡猾的机会主义者也终于看清了暴君的面目——根本就是以哀嚎与不幸为乐的恶魔罢了!

啊啊,如果这样的恶魔会自诩为日月,那我们甘愿同你这轮残暴的烈日寒月同归于尽!

政变开始了。

人们攻陷了王宫,随着解救出的女王痛心疾首地将她最后的孩子宣布做公敌,长久压抑下对千莲姬疯狂的报复也到来了。

可那疯公主是多么精明的人,竟让围堵的军队一次次地扑空,直到穷途末路了居然也能够金蝉脱壳,抛下彻底成为累赘的绛时周行消失在了人群里。

然而这时的周行几乎已经是一个废人,口不能言手不能书的他纵使知道的再多也无法为人们带来什么有用的情报——一如先前那两位精神已然崩溃的“活圣人”,不过是为复仇提供了些许慰藉罢了。

但就在人们绝望地以为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恶魔更名换姓地在人间苟活时候,突然某日,本以为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绛时周行凭空地消失在了被密切守护着的柊都宅邸中。

就当人们以为是恶魔来寻仇了,发了疯一般地满城寻找时,城郊被列为圣地禁足的柊眠木下却出现了不速之客的身影。

“花火和白亚呢?”他问。

“我让她们先走了,逃得越远越好。”树下混沌不清的影子发出声音,“毕竟,一个在人们认知中已经死去的孩子,和千莲姬最心疼的私生独女,要是她们还活着的事情被人发现了的话就不好解释了。”

“可只凭花火一个带着白亚那样的婴儿……”

“为什么不去相信你的‘妹妹’呢,周行?她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何蒙库鲁兹,总是会演算出最优的解决方案的——而且,这几年里,她可是成长为一个优秀可靠的大姑娘了,你也是有目共睹的对吧?”

“……那好吧。所以你是打算……”

“嗯,我玩累了,玩够了,就回来了。”

“……能把如今这样的惨剧说成玩、当作游戏的,恐怕从古至今也就只有你一个了吧。”

“怎么不算游戏呢?虽然,更符合心意的说法是请称呼我为世上最杰出的剧作家——毕竟你看,母后也好,大臣也好,民众也好,甚至是莉林,每个人都在好好地按着我的剧本出演哦?”

“但这和你给我看的初稿内容并不一样。”渡摇了摇头,“在你最初的设想里,这一切都将是你成年后,准确地说是在你母亲去世之后才开始的,在那份剧本中,如今的你依旧是人们所赞美喜爱的领袖与天才。”

“是啊,毕竟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是不想让妈妈伤心的。”影子里的千莲姬说,“平平安安地长大成年,与绛时周行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这样小白亚就也不用藏在深宫里了,她可以像寻常的公主一样地抛头露面,被人们所爱戴,甚至,说不定还能有一两个弟弟妹妹作伴,大家相亲相爱一直到妈妈去世,一时承受不住的可怜公主这才病发……多可悲无奈的美好悲剧,不是吗?只可惜在那次伤到花火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恐怕已经坚持不……!”

正说着,忽然,阴影摇晃了两下好像要昏倒,却在失衡前站稳沉默了。

先前遮掩住月光的云层悄然散去,“少女”的背影终于清晰地展现在渡的面前。

“……公主?”

试探性的询问让对方一个激灵,他转过头来,明亮的双眼如同夕阳时争辉的日与月。

“原来是渡啊——果然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这个时候会想到来这里。”他,或者内里的“她”,“他”笑的是那么耀眼。

渡却只能沉默以对。

可对方的笑意中忽然多了几分狡黠,突然加速地向前,将渡飞扑在地。

“公主……?!”

“嘿嘿……怀念吧?真是好久都没这么来上一次了呢!”对方露出恶作剧得逞的胜利模样,“不过渡你变弱了哎,之前我怎么撞你,你都是一动不动呢!”

渡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月光下幻觉般的“少女”,渐渐地,视线溶解在了光中——

“诶诶诶你怎么突然哭了啊!”声音一瞬间慌张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摸渡的脸想要擦掉眼泪,“多大的人了都怎么还和小小只的时候一样爱哭鼻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啦,突然这样子吓唬你……渡?”

“我没事,”渡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摇了摇头,慢慢在对方的退让下从雪地坐起身,将头埋在了对方单薄的肩上,“没事……请让我稍微缓一缓,稍微缓一缓就好。”

“没关系,想在哥哥这里缓多久都可以哦……啊,或许也不能太久,万一被人发现在这里就不好……呸呸呸我乱说的!乱说的!渡你不要着急呀,慢慢地,慢慢地,深呼吸。”他熟稔地一下又一下顺着渡的后背,就像曾经无数次安抚恶梦中惊醒的幼龙,“吸气……呼气……吸气……好些了吗?”

“嗯。”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渡猛吸了两下鼻子,重新坐起身来直视对方,“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是吗,那可真了不起,”对方伸手摸了摸渡的头,“不愧是我们的‘奇迹之星’。”

“……嗯。”

“匕首带着了吗?”

“……嗯。”渡从衣袖里将匕首拿出来给对方看。

“……真是对不起呀,一次又一次在你心里刚结上痂的伤口上胡来。”他于是说,眼里充满了愧疚。

“如果我当时没有像现在这样与万芝彻底合二为一的话或许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明明单独的时候都能狠下心……可,一想到这身体的另一半属于鹥墟,我们居然会懦弱到连这样的事情都要人来帮忙……很可笑吧?”

“如果我当时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姐姐彻底合二为一的话或许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明明单独的时候都能狠下心……可,一想到这身体的另一半属于夔迹,我们居然会懦弱到连这样的事情都要人来帮忙……很可笑吧?”

渡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谢谢你,渡——动手吧,虽然可能会痛,但我会尽量忍住不喊出声的。”

“谢谢你,渡——动手吧,虽然有点害怕,但我会尽量忍住不哭出来的。”

他,或者说他们张开了怀抱。

渡握紧了匕首,颤抖着深呼吸,最终却依旧控制不住叫喊着才将刀刃送入对方胸膛。

温热的液体一股一股地从皮肉和金属的缝隙涌出到手上,面前的人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只是像一个筋疲力尽的人一般靠在了渡的身上。

“什么嘛,完全被你那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结果一点都不疼。”他一次比一次沉重地喘息着,声音愈发虚弱,“渡你真的刺准了吗?”

“……嗯。”渡的声音已经颤抖到无以复加了。

“那好吧,看来打出这个匕首的工匠技术不错。”直到此时对方似乎还有心思插科打诨,可见到这样的说法没办法安抚自己一直以来最心疼、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幼弟,便闭上眼安静下来,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

可,他似乎是想了想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便又睁开了眼。

“对了……渡。”仅仅只是片刻功夫,他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了,“莉林……如果那丫头是因为我们最后的祝福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要不……送你一个诅咒吧?……这才像是被勇者杀死的……魔王最后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好。”

“嘿嘿……那就这么……说定了……那。”他流露出最后的笑意,抬起手摸索着拔掉了匕首,将那再无阻挡喷涌而出的鲜血抹在渡的脸上。

“以风夔迹之名,我诅咒你……伊寒神居·渡——你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白龙’。”

“以风鹥墟之名,我诅咒你……伊寒神居·渡——你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青叶’。”

“以白龙千莲之名,我诅咒你……绛时周行——你永远……不……许……背叛我……!”

最后的余晖被永夜吞没,古老的帝星双星随着指尖的滑落归于沉寂,渡将不再有生机的幼小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谢谢您,伽尔基兄长、阿什波……兄长。谢谢您——永别了……”

“永别了,千莲,我发誓。”

他说着,却发现自己悲伤的心依旧平静,便将“公主”的遗骸抱起,准备就这样一步步走回柊都。

可突然,细小的树枝折断声传入耳中,他警惕地望过去,却发现那个与自己相似的孩子呆立在那里。

“……周行……”几年的时光过去,曾经孩童心性的小丫头早已出落成与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可靠大姑娘,此刻她正抱着婴儿白亚,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浑身是血的“兄长”,满是震惊与不信的样子,却不忘小心地挡住小家伙的视线,“你……千莲……他……”

“你怎么还没走。”渡的表情一瞬间阴了下来,他毫不留情地训斥道,“千莲之前也告诉过你的吧!要是你们两个被他们发现会发生什么!不想他一直以来的剧本白费的话就赶紧走!”

“好……可是……他……”

“把自己的气息掩盖好了就走!”在发现花火依旧停留在这的瞬间便启动的、预先埋伏好的探查结界感知到了陌生灵力的入侵,渡的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度,“这边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你不用管——赶紧走!”

“……是!”见渡执着地赶自己走,花火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向迷宫般的密林深处奔去。

渡目送着那身影一点点地溶解在无尽的树影之中,却在消散的前一刻,目击到了按耐不住好奇的小家伙偷偷探出头来的举动。

那懵懂澄澈的眼睛终究还是烙刻进了鲜血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只是宏大悲剧微不足道配角的小家伙更弄不懂死亡,困惑地伸出手,想要像往日那样讨“爸爸妈妈”逐渐遥远的怀抱——

下一秒,她的存在与花火一同消失在了渡的视网膜中。

“以现在的交通水平,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过于感性的念头不受控地从心底冒出,一瞬间,白亚出生时千莲的话语在耳畔萦绕。

——即便与转瞬即逝的他相比可以说是永恒,但那何尝不是自己不止一次质问自己的?

如最后一根稻草,那个微不足道的蚁穴,渡的心防彻底的决堤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抱着曾为知己的尸骸恸哭,在千百万年如一日注视着这人世的柊眠木下。

宣告一个不存在,却又切实存在过时代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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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专有名词】

1.绛时 白亚 Akatoki Hakua

·白亚:白垩土,一种微细的碳酸钙的沉积物,是方解石的变种,主要由单细胞浮游生物的遗骸构成。可作药用。

2.帝星:

·古代波斯将毕宿五,心宿二,轩辕十四,北落师门合称四大王星,其中为双星系统的仅有心宿二。

·心宿二:天蝎座α,别称龙星,为目视双星,是夜空中第十五亮的恒星,也是天蝎座中最亮的恒星,通称“蝎子的心脏”,“火星之敌(Antares)”。

·主星为红超巨星,视星等0.6~1.6等,表面温度3570 K,半径为太阳的883倍,质量是太阳的12倍。

·伴星为蓝矮星,视星等约为5.5等,尽管与主星对比十分昏暗,伴星实际上仍然要比太阳亮出数百倍。由于太过接近主星,对于伴星的观测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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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终于在十一假结束前赶出来了(吐魂

什么叫做每天一百字卡着卡着就能卡出一天5000+的大爆发啊(后仰

(失去重心

(倒地

_(Xb/  L)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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