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 私信 归档 搜索

晓月夜きつか

查看更多 查看更多

【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61.黑纱下的真理,与煌煌金枝

目录

前篇

Episode 61.黑纱下的真理,与煌煌金枝

风鹥墟,或者说阿什波·渡的故事讲完了。

而渡,或准确的讲,伊寒神居·渡却一动未动。

诚然,就像对面所言,在这一个冗长的故事讲完后,伊寒神居内心中积攒的问题很多都有了个解。

但,仍未解决的也不少。

“……说实话,现在的我终于理解当初莉林对我的搪塞了。”他酝酿着开口,“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故事,非常糟糕。

“既然如今的你自称继承了我……们兄长的记忆,那你在开口前就应当知道,兄长还有扎克他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期许——不要重蹈他们任何一人的覆辙,而是成为我自己。

“但现在,你却告诉我,我其实活成了你。

“那‘我’又该是谁?他去哪儿了?”

他一字一句地,看着对面异色的双眼发问。

而那双眼却只是含笑。

“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自称风鹥墟的千莲说。

“你想推卸责任?”

“怎么会。单纯只是——在这无数次轮回当中,只有你我如此相似,不是吗?”

渡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盯着千莲,半晌,终于呵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畅快,但也单薄零落,在这说不清边界的黑白线条世界中,显得孤寂又癫狂。

“可不是。”止住了笑后,他说,“所以我才感觉糟,甚至后怕——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另一个可能……一个比我一生做过的噩梦加起来还恐怖万倍的末路。”

“彼此彼此,”千莲则说,“你也让我看到了我当初的另一个可能……也让我更恨我自己——原来另一个更好的选项真的一直都存在,甚至,事到如今都未曾沾染半点破灭之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渡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过是什么也没做到的一事无成之人罢了。”

“一事无成?哈,那你对自己的要求还挺高。”

“高不好吗?”渡却说,“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哦?”

“你如何确定这个世界,还有我,不是你濒死时的幻觉呢?”

他问,就好像问今晚吃什么一样的漫不经心。

先前一直笑吟吟的“千莲姬”登时面色铁青。

但紧接着,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稍稍缓和了些许——又带上了一丝被戏弄的愠怒:

“有没有人说过你对亲近的人开的玩笑都很过分……啊,估计没,毕竟那孩子也没看到——不过,”他没好气地,却又咧开嘴来,气笑了一样,“帝莫鳢、乌舍女王、甚至是上辈子的兄长大人……哈,或许我该为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同他们平起平坐了而开心一些?”

“也许?”

渡却毫无反省的意思,只是偏了偏头:

“但我的好奇也是真的——你为什么更愿意相信我和这世界的存在是真实而非幻觉呢?而且,第三次了——你说的‘那个孩子’是谁?我在即将从幻象中清醒时候看到了一双眼睛,但现在想想,那不像是莉林——这和‘那个孩子’有关吗?”

“一次性抛出太多问题可不是什么好行为,我可以理解为你单纯的只想罗列问题封我的嘴吗?”千莲依旧没什么好气——却表现出了和情绪截然不同的耐心,“不过,倒也都不是些难题。

“第一个,判断是不是濒死幻觉?这还不简单——幻觉与梦相似,或者说,幻觉是一种病理性的梦,是一切经验的组合再造,因而人,无法想象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就好像部落民会将掘出的象骨当做是独眼的巨人——没有见过象的他们无法理解巨兽竟会拥有一只粗长及地、如腕足一般灵巧的鼻子,面对颅骨上深陷的凹坑时,他们只能凭借着同胞遗骸的经验为之填上硕大的独眼。

“对他们而言,真正的象是‘不可名状’的,无法被认知,更别说入梦了——除非它实打实地出现在了人的面前,或者,后世有谁运用逐渐丰富了的理论为这骸骨一点点重塑出肌肉皮毛,将它‘复原’成为无限逼近其真实姿态的模样。

“所以,同样的道理,即使我会因为你突发奇想的发问恍惚,但终究也不至于将现实同幻觉混淆——因为如果只是一场幻梦的话,那这里也拥有太多对于当初那个阿什波·渡而言难以名状的事物了。”

“比如说?”虽然对方拿象做了个比喻,但渡还是很难想到有什么自己司空见惯的事物会是对面的“渡”所未知的。

而对方的回答也果然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地伸手指渡。

“呃……当面说人不可名状是不是有点过分?”

“那也是你开过分玩笑在先。”千莲说——然后像是终于扳回一城般露出了舒心的表情,“但我也是认真的——你是那些不具有狄阿匹亚原型的、在后续轮回中从虚无母体中出芽诞生,落入这个世界的新生灵魂之一,不是么?”

“这就算得上不可名状了吗?”

“当然——狄阿匹亚是精灵与人类,也就是繁星文明中莉莉丝之民和亚当之民的原型,所以从‘原教旨主义’来讲,在后续轮回中诞生的,未曾是狄阿匹亚,也未曾是后来化作魔物的眷从民——更不可能是Z-ARC和RAY-A那样的强人工智能——的一切新生灵魂,对于作为狄阿匹亚的阿什波·渡而言都是无法理解的——如果是幻梦中,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词汇来归类这种明明是人,却又不是他认知中的‘人’的存在的。”

“这听上去有点绕口——但,如果你说我其实并非狭义莉莉丝之民的话,现在的你是能找到一个新的词汇为我‘命名’的?”

“这就涉及到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了,也是这里存在着的,对于阿什波而言的第二大不可名状。”千莲说着,转头,向身后本应空无一物的虚空招了招手。

“来,让周行见见你。”

渡顺着对方望过去。

也是直到千莲提醒他才终于察觉到那个巧妙的伪装——虽然手法稚嫩,但那存在着的谁将自己的存在痕迹,哪怕是外溢的温度都严严实实地遮掩住,以至于遮挡得过于严密,只留下了一段稍不注意就会错过的背景真空。

而现在,“真空”动了动——怯生生地钻出了一个看起来和千莲差不多年纪的绀发孩子——又飞快地躲到了千莲背后,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用那双翠玉般的双眼观察渡的一举一动——哪怕是顺着视线看过来都会立即缩回背影里。

就像只小老鼠。

不过,那眼睛居然是翠玉一般的颜色?渡一时有些惊奇——但很快,意识到那颜色在视网膜中的烙痕反而正是紫色的他便也没什么疑问了。

而千莲对这孩子过于怕生的反应却是不满意的——又无可奈何。

“之前她胆子一直还都挺大的,甚至敢溜出去戏弄侍卫和女官们——你是第一个能看穿她编织的‘伪史’的,并且,突破心理暗示时候……你说你当她是莉林了?动作粗暴的很——把她弄疼了。”

“这样啊……对不起。”渡没有理会对方那或许有些暧昧的用词,只是对着那个孩子诚恳地道歉说。

于是千莲也跟着附和:

“他都那么说了,原谅他吧?”

“……嗯。”身后的孩子终于发出了自“伪史”被拆穿后的第一声,闷闷地从千莲背后起身走了出来,“……原谅你。”

渡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陌生的……

等等。

直到真正看清了眼前这绀色孩子的模样,渡或许才意识到她为什么是千莲所谓的“第二大不可名状”——

纵使发色瞳色截然不同,纵使从着装身形乃至千莲的用词来看她都应当是个女孩……

她却和自己相同。

不,仅仅是这么说都不能完全表达出渡此刻的感受——因为他第二世的女儿们也有着与他同样的容貌。

但这个孩子……

实话实说,渡在看清她模样的瞬间,忽然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想法:

——并非是一直以来以为的,母亲那样的金发,若自己不是生来就有暗元素病的话。

如果自己未曾有过暗元素病,如同无数寻常孩子一般降生的话,继承了父亲法王兽血统的自己就该是眼前这孩子的模样——即使她是个女孩而自己却是男人。

甚至这女孩身上流溢出的灵力波动也是法王兽的模样?!

这根本不合理——或因少年时被刻下了六百六十六的烙印,自己在尚未失去这一化身时生下的繁多子裔中,哪怕是同莉林的长女阿西娅都没能继承自己这遭诅了的血脉。

至于“父系亲族中其他的法王兽”?那便更不合理了——因为或是被战火波及戕害,或是同破灭血战至死,早在同扎克决战之前,自己便已是末裔了!

为什么时隔近两千五百万年,又有一个自己的“亲族”出现于世?!

除非她是——

“果然,真敏锐。”千莲此时恰如其分地悠悠开口,“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对吧?‘HAVVA(夏娃)’,虽然这并非她的名字,也非她的专指——她是你的‘肋骨’……虽然我们用的其实是你的头发。”

“肋骨……她果然是人造人?”渡于是问说,“你这些年里难道……”

可渡的话却被打断了。

“不叫肋骨,也不叫人造人!”那孩子忽然大声地叫喊,还使劲跺着脚,似乎对渡的措辞很是不满,“我的名字是花火!绛时 花火!”

“……?”

“她第一次溜出去玩的时候刚好是十年前的新年夜,回来后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千莲说,“虽然为了让她尽快成为我们的帮手,我们将她的生长速度调整到了与人类差不多的程度……但可能是没让她接触外界太多,现在的她心智仍然和同龄的龙差不多——换句话来讲,就是还理解不了象征隐喻之类的抽象概念,有点……”

“我聪明着呢!”

自称花火的孩子没等他说完就立刻回头——但和对渡的态度微妙地不同,她只敢气鼓鼓又委屈地瞪着千莲看。

渡于是笑了出声。

千莲翘着二郎腿,稍稍偏过头去也禁不住咧开了嘴。

被夹在中间的,可怜的小花火似乎以为这是在嘲笑,不知所措地又转过头来瞪渡,那双明亮的,来自于渡所怀念的生母血统的翠玉眼眸逐渐沉没在水里……

渡连忙轻咳了一声,解释说:

“不……我的意思是,一觉醒来突然有了个小自己两千五百万岁的‘妹妹’,感觉居然意外地不错。”

千莲挑了挑眉毛。

“这就接受了?我……还以为你会膈应呢。”

“连自己死了、腐烂成一抔土后又被装进人造人壳子里复活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渡说。

“……好吧。”千莲投降了,“不过你把她当做是你的‘妹妹’?唔……”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花火,“啊,也难怪,现在这么看的话,你还真像是个女孩,就连名字也是闪闪发亮的虚幻东西——或许在制作你的时候,我们下意识地把我们……我理想中‘千莲’真正该有的模样也灌注给你了吧。”

年幼的花火听不明白千莲的感慨,只是懵懵地看着自己的创造者,眼角还惯性地掉着先前的无措泪珠。

但渡可以。

“你的意思是?”

“广义的霍蒙库鲁兹,也就是人造人的诞生方式有三种。”千莲的回答却似乎驴唇不对马嘴,“其一是像繁星时的那些人造人兵团那样,从活人活物的灵魂中裁剪下部分作为种子种植在试管的胚胎之中,这样诞生出来的人造人高效,稳定,缺乏自我,是最优秀高产的消耗品。

其二是像眷龙们、零伊二世还有如今的你一样,采取原型的细胞克隆出崭新的躯壳,再将原本的灵魂还纳进去——若非破灭之光,基于上一个方式演变出来的这技术本将这是繁星之民真正实现永恒的下一步阶梯。

而第三,则是像花火这样真正意义上的狭义霍蒙库鲁兹——她是人对‘造物者’挑起的‘最终忤逆’,是当初的狄阿匹亚们穷尽历史也未曾实现的,成神之路的终极。”

“最终忤逆……为什么会这么讲?”

“这涉及到我们对‘夏娃’的定义——不具有狄阿匹亚原型,更不是魔物的升华,在原初世界之后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新生亚当与莉莉丝。本来这只能由那个不可名状的虚无母体——真理之海「阿卡夏」自发孕育,但,现在,在这里!”他手指着花火,然后又抬起,好似伸向无限远处的虚空,站起身,扬起嘴角,双眼中满是狂喜的焰,“我们用同为广义‘夏娃’的你的细胞作为容器,终于把未曾从阿卡夏中出芽的阿赖耶种子,”他的手猛地握紧向下,“给拉下尘世了!

“这样诞生的霍蒙库鲁兹不用像我们这些‘没见过象’的凡人一样在千百亿代的试错中艰难地无限接近‘黑纱下不可知的真理’却永远无法到抵,而是天生就拥有读取,甚至改篡阿卡夏的能力!”他看向渡,说,“这样的她虽然如今尚还稚嫩,但毫无疑问就是我们最为完美的后继种族,是我们之所以会降临尘世彷徨找寻的,指引我们克服破灭,摘下能够羽化成真正神明的那枚金枝的珍珠!

“正因此!”千莲不断激昂的情绪瞬间转归为平静,“凡人所纠结的所谓‘性别’对于她而言毫无意义——或者说,要想脱离烧瓶真正地存在于尘世,要么两皆有之,要么二者全无。在我们这些年来所制作的,无数你的克隆里,只有十二年前这个因为我们尝试剔除你基因中的暗元素病污染,反倒意外出现了所谓‘缺陷’的她才成了如今完美的‘绛时 花火’。”

“因缺陷才成就完美……听上去就像是个奇迹。”渡说。

“她当然是奇迹,就和身为她‘父兄’的你一样——我们从未料想过居然真的能在自己这最后一次轮回里完成全体狄阿匹亚三十六亿年的最终悲愿,这下,我们就算是真的如料想般从此彻底魂飞魄散也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千莲说着,理所当然般再次提及自己的死。

然而听者有意。

“……我希望你这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夸张版本。”渡下意识皱眉。

千莲则只是低低的笑了声。

“谁不希望是呢?”他说,“我们……不,我是说,我怕死,怕得不得了,以至于但凡噩梦中梦见了‘我’或兄长大人中谁的某次死亡都会控制不住呕吐出胆汁的程度——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希望能像你和阿什波那样成为不老不死。可是。”

他站在那,垂着头,瘦瘦小小的身形裹在宽大的衣裙下,在这广阔的空间里一时竟有些凄凉。

“周行,你应当是知道怎么去辨认灵魂的吧?

“能成为孪生子的,波长本就相近,而‘我们’——阿什波和伽尔基,作为第一次降临人世便是从模样性格、习惯喜好、能力本源乃至惯用手甚至内里的脏器位置都几乎如同水面倒影一般的、镜像的弟兄,即使后来成长的过程中汲取了截然不同的游离灵力以供养灵魂,即使兄长的伽尔基后来因为弟弟阿什波的偏执短暂地破碎,我们的本质也根本就是同一颗从阿卡夏出芽的种子……那颗与二分的原初伽尔基同名的‘真与幻’——一体两面,相互依存无法分割切断的‘有无’之阿赖耶种子。

“这样的联系造就了我们生生世世都是血亲的小概率奇迹,也让当初对这一事实一无所知的年幼万芝将姐姐千莲的灵魂与自己同调后……哈,看啊,存在于此的第三大不可名状——这奇美拉怪物一般的混沌丑态。”

他摊开双臂,露出马上要哭出来般的表情,语气却平静得很,一如成为“千莲”的那天。

“现在的‘我’是谁?千莲?万芝?希空?乃羽?基诺?伊德?还是说是夔迹?是鹥墟?亦或者原初的那个伽尔基?那个阿什波?

“我们好像哪个也不是,又好像哪个都是——对不起,周行……渡。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假装万芝的语气骗你跟妈妈,说什么‘姐姐沉睡在了我的意识深处’——两份传承、两套意识、两个独立人格彻底混为一谈,明明万芝的初心只是暂时的同调到为千莲制作出新的躯壳为止……但现在的结果却是我们已经彻底的混杂在一起了!

“最初破门而入的时候,或许你觉得你掩饰的很好……当然,是很好,跟进来的没人注意,但我们其实眼见得清楚——即便是早在基诺伊德时候就能辨认出我们灵魂上细小差别的你也完全没有认出来我们是谁——或者说,理性和眼睛或许让你明白哪个的概率更大,但混乱了的波长却让你动摇了,是吧?……果然,这就是你一上来就挑了那么生疏的称呼的缘故呢,我们猜对了。”

“……”

渡没能立即说些什么回应对方。

他张着眼,血色的瞳孔少有地不是在强光下收缩成线——并非演绎,惊愕感久违地笼罩了他。

他甚至荒唐地想装做没有听懂对面那一长串的宣泄……不,说是情绪宣泄都有些不大恰当了——因为他,又或她?亦或者他们?那压抑了数十年的感情早已在无数日夜中、在无数次可能存在的自我诘问中化作了空洞。

说实话,渡甚至佩服对方这么个刚刚青春期的孩子——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年幼更多——可以将自己的崩溃和混乱独自梳理到现在的程度,甚至还余下功夫,做成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霍蒙库鲁兹之后又藏着、抚养教导了十年才专门找了这个机会宣泄出来……

以这样一种尽可能克制和平静的方式。

衣袖中的手指颤动了两下却放弃了去动作,两腿的肌肉绷紧了却也放弃了去站立,良久,渡深吸了一口气,呼出。

“那我同样也要说抱歉,千莲,”他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千莲却毫无动作,“刚刚说了大话,我只是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遇到比自己复活还超出认知的事情罢了。

“可是,你依旧没有向我解释,为什么这就导致了你们是最后一世轮回了?”

千莲却沉默了。

“……你甚至连一丁点的怜悯都没有,是吗?”良久,他问。

“怜悯?为什么?”

“明明在最初的时候,你但凡点拨几句、劝阻几句我们或许都不至于此的——万芝还会是万芝,千莲……也说不定可以好好地活着。”

“但我想最终的结果或许不会好过今天吧?更何况,你不会听的。”

“……无情,我们会恨你的。”

“那就请吧。”渡说。

千莲诧异地看着渡,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大笑。

“呵,哈哈哈哈……!”他单手掩面,像是彻底崩溃、像是嚎啕大哭一样的笑着,向后一倒,结结实实地坐回了椅子上,或许是棱角给予的痛楚、又或是别的什么导致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从指缝间溢出,但他还在笑,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咬住牙呜咽,但那姿势却是一动未动。

一旁从一开始就云里雾里的小花火被吓得呆了,愣愣地杵在那里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咚咚咚地跑到渡的面前,无视疑惑气呼呼拽过来他一只胳膊,张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嘶、好疼!”

巴掌也好,拳头也罢,其实花火冲过来时渡已经设想好了自己可能要遭的暴力模样——却怎么也没想到心智仍是幼龙的对方居然是动嘴的。

所以被吓了一跳的他实在没忍住叫喊了出来,想要在不伤到对方的前提下抽回手。

但“小丫头”凶得很,眼睛斜瞪着渡,嘴也死死地咬着不放,眼看着有血从那牙齿与皮肤交错的地方渗了出来——

“松口,花火。”千莲开口了——他依旧是那副瘫在椅子上的模样,“别欺负你哥哥。”

“可是……!”听话地立刻松口的花火显然不理解,急切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委屈。

“他说的没错,”但千莲却说,“是我们一时软弱了。既然当初是自己选择的把周行他也给赶出去……事到如今胡乱撒娇埋怨妄图得到的怜悯……就是对我们自己的侮辱。”

说罢,他终于放下掩面的手,坐正了——并不在乎自己那双日月同辉般的眼瞳仍是浸过水泛红的狼狈模样。

“我们并没有危言耸听,周行。”

他对仍揉着胳膊抽凉气的渡认真说——彻底地卸下了所有的身份伪装。

“就像是混在一起的两杯水再分开。除了如今这副已经被改造了的躯壳外,几乎再没谁能够同时容纳二人份的灵魂,所以,若是这一世没能阻止——其实在我们看来确实不可能在这一世就阻止得了莉林——那么等到下次转生时候,最好的情况是我们依旧会分开成为血亲。

“到那时,再被均分的我们还会是灵魂同调前的我们吗?概率太低了。至于如今我们背负的,伽尔基和阿什波的传承到时还能否顺利读取,更是如今的我们没办法断言的。

“但莉林的计划,从她告知你的只言片语里,看上去是只要对应因果的‘役者’到位就可以的样子……到时候,失去了全部传承,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我们,不就和原型世界时那个幻象的孩子般任人摆布了吗?

“可这甚至只是我们以盲目乐天的心态推算出的最好结果。

“而悲观地、也是现实地讲,我们或许会在这一世身死后就魂飞魄散——字面意思上的。毕竟被拘束在这躯壳里的灵魂复合体连带着我们的精神……你刚才也见到了,并不算稳定,而这些年来我们所有关于试图稳定人格的方式都失败了,倒不如说反倒更糟。

“实话实说,我们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当初崩溃边缘的Z-ARC,想要让自己的存在,哪怕是这一世的区区不到千年里稳定的话,只有不断地切削、切削、切削……直到切削出复数个子人格,作为主体的‘我们’才能稳定下来。

“事实上我们其实也已经开始这么做了,甚至这行为早在主观意识之前。

“当初被刺杀时候的千莲与万芝实在太年幼了,以至于那样接连的创伤记忆很容易就将他们的人格解离。以至于,我们终于从混乱中上浮时候,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说,将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现在,在这里,我们能感觉到至少两个明显异于主体的‘我们’的鼓动……不,周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才不是所谓被创造出的‘防卫者’,他们也并非所谓的真正千莲或万芝,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从已经合二为一了的灵魂中再度带着创伤——那一次次的血与应激与濒死解离下沉了的他人格。

“当然,一分为二和一分为三、一分为四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可这种解离的倾向至今也没有结束,或许很快,或许已经,这里会出现尚未被主体的我们察觉到的新人格,甚至,‘我们’会逐渐失去作为主导人格的地位,反而被排挤到深处沉睡也说不定。

“所以,如果我们与他们没能统合的话,大概率,在我们身死的瞬间,这二人份的灵魂会顺着这些解离开来的人格轮廓撕裂。就好像……哈,没想到这都能有先例——就好像红莲期时候被人们背叛的你一样。日神和月神,居然连陨落的方式都会如出一辙。”

“那对中心世界会是场灾难。”渡听罢,说,“不过按照你的风格,愿意将这些都讲给我听,那就意味着你已经有解决办法了吧?比如说,扮演一个恰到好处的荒唐君主,好让圣女神信仰彻底取代我们?”

“不愧是周行,和你讲话就是比外面那些大臣轻松。”千莲说,“但这只是针对日神或将陨落的那部分方案,至于为了那个不可控的来世不至于完全成为你的累赘,我们……打算主动切割自己的人格和灵魂,就像扎克那样。”

抵在自己胸口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千莲一路下滑到大约肝脏的位置,抿嘴皱眉,噗哧一声,竟将手整个探入。

可是却没有任何的血液,他神色如常,就像是变了个探囊取物的魔术般,小心翼翼地将攥紧了什么的手伸向前,摊开——

赫然多出了赤金与碧玉的两枚水晶。

“给,收下吧。”再开口时候,他的声音却凭空虚弱了不少,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了。

“这是?”

嘴上虽然问着,但渡还是利落地接了过来。

“‘根源之盾与空幻之矛’——就是刚刚对你说的,我们体内沉睡的那两个、最早诞生的小家伙,到时孵化外显的模样我希望会是望天吼和嘲风——嗯,就是最近说书人们经常讲的那位表里的龙三太子殿下……我们……我还挺喜欢他们故事的。”

千莲说着,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浅笑,既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少年,在害羞地讲出自己故事书中的偶像;又像是位新晋的父母,在诉说对襁褓中婴儿未来的期待。

“在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后,我们试着让渡出更多灵魂……差不多五分之四以上罢,把他们改造成了能够接纳土著神格的容器,也就是尚未折下的槲寄生——‘金枝’的胚胎。虽然有不少的不可逆损伤在,但,至少,夔迹的那部分记忆应该是保住了。”

“那风鹥墟……阿什波的那部分呢?”

“拷贝失败了,损毁的彻底,或许因为作为旧青叶月神的他与你冲突,以至于这传承就不该延续下去罢。”他摇头,“但有夔迹、白龙的传承在,配合着你这个新青叶,不也够用吗?”

“就这么放心我吗?”渡问,“其实——”

“知道,通过花火我都看见了,作为陨落的后遗症,你在遗忘——准确的说是记忆混乱,灵魂居所的肝脏也被莉林拿走了。”千莲打断了渡的话,“所以,今天之后就让花火也跟着你罢——她是能够读取修改阿卡夏的霍蒙库鲁兹,又是你迟到了两千五百万年的‘孪生妹妹’,所以,她能帮你记忆。并且,在可能的将来,莉林若是真的找到了连我们这样的土著神都能彻底操纵的手段的话,在得手前,她就能把你或我们关于今天的记忆彻底格式化,甚至,你也可以让她直接继承你的因果。”

这让渡不得不多看了眼这位自己凭空多出的“妹妹”——她似乎正为千莲“要把自己丢给讨厌的周行”而沮丧。

“这样啊……”于是渡也因此放松了一些,向椅背靠了靠,“那我就能放心些了。还有什么是你需要我做的吗?”

这让千莲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唔。”他垂头低吟片刻,问,“你那本回忆录写得怎么样了?”

“回忆录?”

“就是……那次、回老家的时候,你打算整理的那个。”他说,“继续写,写完它罢。就像花火编织给你的,虽然现在也还只是个构想,但,我们打算后面和你‘决裂’——趁着那个机会,我想靠这个,给另两个世界以预警。”

“你确定他们会相信吗?就连我们中心世界,新生的孩子们也几乎不知道繁星的故事了。”

“总会有些老家伙在的,你与我们不就是个例子吗?”千莲却似乎没来由的坚信,“更何况,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提醒到时转生的眷龙们——别的都还有些回旋余地,唯他们血亲相杀,这是注定会通向破灭的悲剧,莉林绝对会如此诱导他们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吧,我会尽快整理出来的——而且为了防止莉林用和我们类似的手法窥探,重要的情报我会先加密一次。”渡于是说,“除此之外呢?还是说,接下来我只要按照你的剧本……以及莉林的,自由发挥就好?”

“嗯,自由发挥就好,反正扎克和零伊不也把该怎么做告诉你了吗?我们就不在这指手画脚了——比起当初的阿什波,我们更喜欢在定好大方向后随机应变。”千莲说着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与年纪相符的轻快模样,拍了拍手,“呼……虽然你出乎意料地咄咄逼人,但,真是一次难得愉快的聊天,我们……不,我带你们回去罢,周行,顺便把这个可以隔绝莉林注视的好地方钥匙给你——然后,我们就要装作今天的事根本没发生……不,等等、啊、呃。”

忽然,少年“王女”似乎是因为终于将视线从遥远的未来收回到现在了,短暂轻松过的神情转眼又被不安的凝重覆盖。

“我的声音……”他皱起眉,手抵在脖颈,“虽然我之后一定是活不久了,可……并不是现在啊。”

“没关系的,”渡于是说,“我不是说过吗,我可以教你掩盖。”

“……也是,那拜托了,周行。以及抱歉,最开始的时候我太过焦虑之前的事了。”他于是站起身来,重新看向渡,笑吟吟地活泼了起来,半开玩笑地,“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一位男性独自进了‘公主’的寝殿,这在白天或许还算好点,可我们要是磨磨蹭蹭地拖延到了黄昏甚至深夜的话,就算你是我名义上的‘表兄’人们也会忍不住编排……啊。”

他似乎是自己提醒了自己。

又一次重重地拍掌。

“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喜悦涌上了那双漂亮的眼,亮闪闪地,“声音也好,体型也罢,就算是身高、喉结、甚至胡须!周行!我想通了——其实都是些次要的东西!只要在引起疑心前,我先做到只有女人才能办到的事不就好了!”

“诶?”渡并没有跟上千莲的思路。

不过他也不必去费力揣测了——因为,下一秒,眼前的“王女”便蝴蝶般雀跃着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当然这倒不是说其他的掩饰就不用做了,但是,周行,你是除了妈妈之外唯一知道我真正情况的人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不,倒不如说就算有其他人我也只想选择你罢!毕竟和万芝不同,姐姐她确实喜欢着你!”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幼小温度微微颤抖着,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贴近以渴求更多,少年用那纤细白净的手指捧起渡的脸,有些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恳求着,“无所谓了!就算这会被世人、被后人怎么说怎么看待我都无所谓了!礼仪也好、伦理也好……去他的道德!去他的前世!反正我很快就会成为疯子……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个疯子了!所以!周行,果然还是留下来罢!就算你会觉得我恶心!”

一句高过一句的音调骤然抚平,千莲俯下身,在渡的耳畔,用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的音量:

“——就让千莲我为你‘诞下子嗣’吧?”

他说。

————————tbc

【关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专有名词】

1.夏娃 HAVVA

·哈娃:Havva,Eva/Eve的阿拉伯文形式,亚伯拉罕三教的人类始祖母,由亚当的“肋骨”制成(不过事实上肋骨或为错译,原文为tsela,意为“侧边”;同时也有研究认为这块侧边骨头其实是大多雄性哺乳动物都拥有唯雄性人类退化了的baculum [自己去翻译器翻译罢,我怕审核过敏×])

2.绛时 花火 Akatoki Hanabi

·Hanabi:日语,烟花。

(·虽然或许有人[没有谢谢]会意识到小花火的存在从很早就伏笔了[骗浏览量是吧],但跟游彦一样,她名字却很晚才定下来……还是骰子roll的[曾经的备选名字还有诸如“泡沫”一类的 小泡泡 阿部玖Abuku、沫Awa、泡沫Utakata之类的……结果从一堆水系名字选出了唯一一个和渡反着的火系,只能说是天意了]

3.阿卡夏 Akasha

·梵语,本意为天空(之下)、空间、以太,神秘学认为阿卡夏记录着宇宙从诞生到灭亡的一切,万物源于此也归于此。

4.阿赖耶 Alaya

·梵语,意为“收藏”,佛教八识(眼耳鼻舌身意根藏)之第八识,亦称“本识”、“种子识”等,为万法之种子。

————————

或许是有些意识流的一章?

如果千莲疯到诸位了我会很高兴的因为他其实和我这几个月的精神状态很像(才没有喂)

(以及,笑死,又是死线战士的一个月)

以上

评论
热度(8)
©晓月夜きつか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