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 私信 归档 搜索

晓月夜きつか

查看更多 查看更多

【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50.无梦之梦

目录

前篇

Episode 50.无梦之梦

电气灯闪烁着昏黄的光芒,在平日里最喜欢的穿着与一身丧服般的黑衣中斟酌许久,最终选择了后者的渡依旧在穿衣镜前犹豫。

去年剪过一次的长发如今又长了不少,青年拿着梳子比划了好久,却怎么也无法在束成高马尾和编成辫子之间选择,只好在将纠缠的死结梳开后叹息着把梳子收好。

“……我希望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不要太过惊讶——因为这其实是我从最开始就做好了的决定,虽然那时的动机与现在相反。”

他抬起头——招致疯狂的满月寂静无言。

从衣柜的最下面摸出了藏匿的匕首,他又顺手拾起一顶毛毡帽,将那一头月色下无比醒目的白发遮掩。

“……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自以为她不会青睐于我这样的毛头小子。可当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表示愿意与我相守终生的时候……我却因为她与我的一厢情愿发生了偏移,就兀自以为是她背叛了我……你说,我像不像个笑话?

“更可笑的是,我只是在拼命地玷污自己,好让我变得不再与她相称,却又颇为得意的把这看作是对她的报复,甚至还盘算着到底怎样才能够准时地在成年前夜死去——像我这样的懦夫是不可能给得了她幸福的。

“……所以,当年你发现了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就已经沉入了河流的尽头吧?请你原谅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因为这是我想到能减少你痛苦的最好办法。”

灯光在房门咔哒的解锁声中熄灭,一阵清风拂过,桌上的护腕与绿宝石耳坠蒙上了一层清亮的月光。

月光又一次洒落在沉睡的城市,青年在夜幕下急匆匆的穿行——直到在熟悉的街角站定。

街坊邻居唯恐避之不及的恶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骂骂咧咧地起身想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混蛋在找死——却在开门瞬间便先被那双闪烁着寒光的骇人血瞳摄去了魂魄。

“……对了,你似乎最近在为剩下的几个动过我的家伙发愁……不过,我却认为你不必那么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今晚过去之后,他们就不再能说得出什么了。”

飞溅的热血将青年惨白的皮肤染红,但他只是冷眼望着地上连一声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的死物,然后再一次举起匕首,歪歪扭扭地在它那圆滚滚的肚皮下刻上了报应。

不知谁家的狼犬被血腥气惊醒吠叫起来,青年抬头四顾,趁着四下无人再度消失在了黑影之中——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

这注定是一个惊魂夜。

等到黑夜的遮羞布被明早新生的朝阳扯碎的时候,那些死相凄惨的家伙注定将会成为周边第一个推开家门者的噩梦吧?

虽然感到抱歉,但渡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血色的足迹一路向南方踉跄而去。

“……我很抱歉最后还是给你留下了这么大个烂摊子。本来在计划里,我有非常充足的一个月时间来让他们一个个人间蒸发……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死去,在下一次太阳升起前。”

终于,在东方遥远地显露出朦胧微光的时候,青年终于抵达了他的终点。

脸上沾染的血迹都已经氧化发黑,他就这么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低下头,看见往日静谧的大湖水不知为何正在狂风中哭号。

“……如果可以的话,请在太阳升起之后到南方的大湖寻找我吧——因为我想那时我就已经在她的怀中睡下了。

“请不要为我担心。因为我想当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的脸上一定是笑着的吧……就像当年的诺克斯那样。”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崖上的石块装进自己所有的口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我的墓碑可以被昙花装点……嗯,我最喜欢的昙花,因为它洁白中透着一点些微的红色、在夜色中突兀的绽放……却又转瞬即逝——不觉得和我很像吗?

“哈哈,我当然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在说我痴人说梦,说这个全新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种短命的花朵……但我还是觉得,它们一定也和我们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它们一定也还继续在哪个地方静悄悄的开放着、等着我们去发现呢。”

大大小小的石头一点点的填满了渡的口袋,直到感觉它们沉甸甸的想要把自己留在地上,他这才缓缓起身,用那双失了光的双眼打量这新世界。

“……不过,当然,找不到我也不用难过。毕竟这个大湖实在是太大太大了……那样的话,就当我与她融为一体了吧?毕竟,我也是水——‘若-礼多琉’,水白色、白水、白河……啊,这么说好像还有命中注定的感觉?……还挺浪漫。”

风吹得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缓缓向前踏步,直到来到了山崖边上,才最后一次停下。

“……不知不觉竟写了这么多,信纸也都快见底了——那,我们是时候说再见了。”

可他突然决定再回头看看——他看见脚下的山林中不知何时被星星点点的灯光照亮。

他听见山下有人在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他看见那漫山的人影中好像掺杂着一位娇小女性的身影。

他看见,那位女性,还有一旁那个熟悉的青年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奔来。

他感觉自己被风吹僵了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笑意。

“……记得代我向六分仪道歉,明明白天才约好了要和他再爬一次山的……

“……哦,对了,我好像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你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在这里正式地说一遍——

“拉克什米女士,我爱你,而且,不怕你笑话地说,我在还是一个不明白爱情是什么的小鬼的时候……我恐怕在我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我对你一见钟情。”渡无声地做着口型。

他没有听见那位女士究竟对自己喊了什么——风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笑着,然后,赶在对方冲过来前,轻轻地……

轻轻地后仰了一下。

纤细的手指便什么也没能留住。

“不——!!!”

在女人那绝望的叫喊之中,被血迹弄得斑斑点点的深色毡帽好像一瞬之间有了生命,在大风中如同鸟儿一般冲上云霄。

渡看见自己的视野不断地下坠。

下坠、再下坠……直到崖上的人不断变小成为了模糊的光点,直到汹涌的波涛将自己接纳,直到怒号的风声被自己远远地摆脱在水面之上。

他开始发现,在那汹涌的浪涛之下,湖水竟依旧宁静……

又或是自己感到了宁静?

全身每一处都被冰凉又温暖的液体包裹,恍惚间青年甚至产生了自己正回归母体的错觉。

于是他将肺内的空气排空,想向着更加温暖的深处下坠。

——这样,自己就能结束这次无比恶心的生命,去往曾经相良哥心心念念想要打通的冥界去了吧?他想。

也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看见大家呢?他们一定都等我等了好久好久了吧……

哈哈,也不知道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会不会吓他们一跳?啊,也许甚至都根本认不出我来了呢!毕竟……虽然还是没来得及超过兄长大人,但这些年里我的身高可是实打实的长了几十厘米呢!而且头发也变长了——我发誓他们肯定没一个能马上认得出我来!哪怕是最后走的诺克斯跟瑞伯!

然后……他们一定会好奇世界到底有没有得救吧?

到时候我就告诉他们,说,世界得救了,现在打破了轮回的大家正在齐心协力地在新天地中重建我们的文明呢——这样等到宇宙下一次濒临灭亡的时候,我们肯定早就冲破了她的束缚,在那之外的世界中探索了吧?你们只要到时候安安心心的轮回转世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是应该正和莉林一起带领人们重建文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这群死人的面前?’可突然,在记忆中渐渐失真的、兄长的声音却突然在耳旁炸响。

“诶?”渡猛地张开了双眼。

先前在自己眼中无比宁静的湖水好像瞬间变成了一副狰狞的面孔——她就好像是无数逝者的集合,用着自己兄长的声音,正嘶吼着质问自己。

‘若是元素病夺走了你的性命也就罢了,若是你当初从悬崖上摔落后便没了气息也就罢了,若是你在那之后因为连日的高烧与感染死去了也就罢了!为什么你在自己伤愈出院后突然开始这样的糟践你自己?你为什么在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了你的生命?!你不是答应了扎克跟零伊?!你不是答应了他们要亲自带领文明冲出这个宇宙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

因为我没有成为她丈夫的勇气……可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来的。

曾经扎克为自己展示的过去如同书页一般在眼前翻动,渡突然发觉,他是记住了自己的诞生改变了身边几乎所有人的命运不假,却好像忽视了那些在自己加入之前的、千篇一律的悲剧——明明它们所提供的信息也至关重要。

于是渡想起来了,在那不断上演着的悲剧中,圣女柊终究是被迫着嫁给了自己的兄长,而没有被浪子回头的白龙提前救出的莉莉丝之女则是被长久地囚禁于阴暗的地下室中,好不容易摆脱了生父的掌控见到了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却又在同天被那个内里早已被那迦毒液浸透了的义兄发现,沦为了他双翼之下悲哀的宝藏……

可这样的悲剧却并非是招致破灭的原因——因为当那颗耀眼的晨星再也承受不住破灭之光的侵蚀,终于裹挟着全天三分之一的繁星堕入地平时,他曾在他们心中种下过的、义人的种子最终还是发了芽。

大家最终都为了文明的存亡燃烧至最后一刻,更无一人是因为自身曾遭受的不幸或是犯下的错误而早早的自我了断……

可我却……

可我却只是因为想要逃避还没有变成现实的事情就选择了结束生命?!

我居然为了逃避还有一线转机的事就选择了投湖自尽?!

我……!

眼泪在涌出的瞬间便被湖水无情地吞噬,惊醒的青年开始在窒息感的催促下拼命地挣扎。

不行……我还不可以死!我……

我明明还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式……如果不想的话,我明明可以采取比这明智得多的方法……!

为什么我会这么一意孤行?明明我还不可以在这里结束!

我明明还有好多没来得及做的事……我明明还有好多没来得及见到的人……!

我明明都跟扎克他们约好了要见证文明的重生……我明明都和六分仪约好了要去探索更远的风景……我明明和大伙们约好了一起找见可能是我们曾经故乡的那片星海……

我甚至……明明在一开始就约好了,要和她一起、要和治一起一点一点的去复原香巴拉的穹顶!

我还不能死……我还不想死……!

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可被石块装的满满当当的口袋却像是船锚一样将青年向更深的湖底拖去。

渴望空气的肺叶催促着他下意识地张口呼吸,可下一秒,汹涌的湖水却直接灌进了他的喉咙。

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想要把水咳出去——却只是让更多的水冲进了他的气管。

“不要……”他开始变得绝望。

我还不想死……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双脚无助地在水中胡乱蹬着,青年的心底开始呼喊。

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救救我……

可是却无人应答。

“呜……”

对不起……

他开始认为这是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恶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住的道歉说。

我不该做这种事情……我不该杀人……我不该去当一个坏人……我不该作践自己……我不该离家出走!

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的不对!!

所以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

我不该像那样去伤害她的……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敢那么做了……!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会做一个好孩子的!

我会去当一个好孩子的……我会去做她的好丈夫的!我会好好保护她……我会好好爱她的!

我再也不敢犯错了……

所以请救救我……六分仪……大伙……

救救我……无论谁都好请救救我!

爸爸、妈妈、兄长大人……救救我……

救救我……扎克、零伊……狄俄斯、诺克斯……!

救救我……救救我啊!瑞伯萨卡斯普阿鹘相良哥御灵代大哥……占术姬小姐……零伊……!

治……那述、天乐……星雨……阿枭……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啊……

可摇晃的水面上再映不出谁的模样。

他的心终于也彻底一齐落入了冰冷的湖水。

“呜……对不起……对不起……”

他抽噎起来,却又恍惚间看见在那高高的湖面之上,有个身影似乎在向自己伸手。

那是谁呢?在双眼再看不见一丝光亮之前,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手向那个人伸去——

求你救救我……

“嫂……子……”

哭泣着,他的意识伴随着躯壳一起落入了漆黑的湖底。

在陷入沉睡之前,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自己正端坐在书桌前笨拙地写信的模样。

他想起来——在信纸的末尾用自己那被哥哥们逼着练出来的一手好字落了款之后,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提笔续写下了一段话:

“……对了,在这封信的最后,我可不可以提一个任性的请求?虽然我明白,这样恶心的我已经再也没有资格接受你的任何帮助了……

“但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求你……

“……

“……

“……救救我。”

……

于是,在触觉也消失之前,渡模糊的感觉到好像有谁用她那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那是谁呢?被突然惊醒的渡这么想着。

可是眼皮好重……好累……好困……

就这么稍稍先睡一阵子……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心底瞬间泛起了一种此前从未感觉到过的轻松,就好像一切的负担都已经被抛在脑后。

因此,这个曾经最年少的勇敢者,一度堕落的奇迹之星就这么安心地在温暖中沉沉睡下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宴会上。

在那场盛大的、好像是谁的生日会上,几乎所有人都出席了。

扎克跟零伊——她应该是大零伊——是最先结伴过来和自己打招呼的,而后,和自己就像是亲兄弟一般的眷龙们也一窝蜂地凑上前来。

“你现在好高啊!”曾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狄俄斯仰着头惊呼——他的模样已经彻底定格在了牺牲时那一年,可被哥哥们簇拥着开怀大笑的他的表情却让渡感觉比什么都安心。

而后,视线投向一旁安静伫立着的柊眠大树——少女零伊正叉着腰站在那棵柊眠木旁,对着树后的什么人大声的催促着。

好奇地凑上前去,他这才发现那里原来还躲着她的姊妹们。

可不知什么时候具象出了人形的水晶少女们实在是太过怕生了,以至于看见了渡靠近,便不顾自己姊妹急切地叫喊,连忙化作流光逃回了大树里——只有紫晶化作的金发少女慢了一步被少女零伊逮住。

尴尬着,她只好咧开嘴,小心翼翼地对渡挥了挥手:

“那、那个……你好?”

一些错乱的信息却也一起侵入了渡的意识。

无法解析其意义的青年呆愣住了——直到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转过头来,他发现那里站着的是大家——父母、兄长这样的逝者们模样已经定格,而本以为再不会相见的占术姬和那述天乐他们,如今也都已经长成了大人。

“……叔父。”当渡与站在兄长身旁的治对视时,这个已经长大成人了的青年脸庞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却又很快释然了。

“恭喜。”他说。

直到这时,渡才反应过来,这场盛宴其实是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

成年的生日。

“从今往后,你就真正成为大人了!”兄长一如既往开朗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可渡却总觉得自己不敢直面那双怀念的、如日月同辉般的眼睛。

他便只好应着,环顾四周,发现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齐鼓着掌,说着诸如“祝贺你”之类的话。

低下头看着青翠的草地,青年突然注意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眼前为自己祝贺的大家并不是全部。

“可是我们已经全都来了啊?”同样长大成人了的星雨不解地指着贤怀抱着的幼龙,“你看,连小彩姐姐都在呢!”

全都来了……吗?

没有吧?

渡还是觉得,眼前至少应该是缺了一个谁的。

可那到底是谁?不仅大家都没想起,就连渡自己都没有头绪。

他开始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个空洞——就好像是有谁把哪个人的身影沿着轮廓整个剪去一样。

又像是一个甜甜圈——仿佛中心那怎么也取不出来的空白才是那人存在的证明。

可那是谁?

渡开始对自己的遗忘感到焦虑。

那人应该在这的……那人……她为什么没有出席?

她去了哪里?

她明明应该就在这才对!

她明明……是啊,她明明就该站在我的面前……她本来该是怀抱着花束!

她应该站在这里,手捧花束地祝贺我的成年……

可她到底去哪了……?

渡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这时,他听见谁的声音:

“渡?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

“我……”他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副担忧面孔的兄长……

兄长?!

青年突然想起了,那个让自己觉得无法面对他的原因——

我和他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我因为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我因为觉得这样的自己再也无颜面对兄长,所以选择了自我了断……?!

我……

我?!

一瞬之间,一度被青年忘却了的那段,沾满了血与污秽的最后记忆从心底呼啸而来。

我想起来了……我应该是投湖自杀了才对……!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我……

伴随着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凭空被水滴滴答答地沾湿,一度缺失了的空洞逐渐被谁人的模样渐渐填满。

“莉……林……?”

在颤抖着念出那个具有魔力的名字后,青年只觉得天旋地转。

黑暗的湖水再一次包裹住了他发抖的身子,那些环绕在身旁的笑脸渐渐扭曲成了远方湖面上一闪一闪的粼粼光斑。

窒息与孤独再一次将他的浑身统治,求生欲迫使他拼命挣扎。

突然,好像有什么蛛丝般的东西被挣断,于是,令人恐惧的失重感再度袭来。

他甚至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看来,你还不属于这……那就快回吧——

“莉林……她的事就拜托你了。”

兄长大人……

渡想要转身再看兄长最后一眼,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便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制的什么在耳旁呯地炸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岸上一条咬钩的鱼。

身后哗啦啦地简直像个破了的水箱,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凉与疼痛。

他本能地抱紧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剧烈的呛咳起来。

久违的甘甜空气蛮横地撑开了他的肺叶,许久未曾发声的声带剧烈的颤动着,发出如同破损风箱一样的咳嗽——又好像是谁家五音不全的婴孩发出的嘹亮啼哭。

“咳哈——!”

他摇晃着,用那双无力的手臂拼命支起上身,然后,尝试着把那双不知被什么黏糊糊液体盖住的双眼睁开——却是一片黑暗。

“咳哈……哈啊……哈啊……”

肺叶在拼命地工作,似乎是要鼓足了马力地将氧气一股脑的送到全身各处。

因此渡只能控制不住地喘息着,向前,重新倒伏在了无力的双臂上,等待着、期盼着这些久违了的氧气能够准时地让力量再度充满自己的身体。

他不知道他保持这个状态等待了多久——他只知道,渐渐地,伴随着喘息的平缓,那颗装饰般空白的大脑多少也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了。

于是,被气流震动的声带里逐渐发出了别的音调——

“哈……哈……这……是哪儿?”

他努力让自己的头偏向一侧,好枕在胳膊上,也因此望见了从采光井透过的一线月光。

地面上的水泊和碎玻璃被映得闪闪发亮。

我这是……得救了吗?他于是开始想。

我……沉到了湖中,因为呛水窒息很快就没了意识……

我是在那之后被赶来的大家救起来了吗?

我……其实并没有死成……?

还是……这里是我死后的幻象?其实我已经死了?

毕竟这里一片漆黑……谁也没有。

……好痛……浑身上下痛的要命……

我……该不会已经死了……又因为生前做了那样的恶事……

我因为我生前没有好好爱惜、反倒是任人玷污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孕育出的这具身体……所以……被死后的极乐世界踢了出来,垂直的落进了地狱?

我……

正胡乱的想着,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了地板上的些许震动——好像是谁来了。

脚步声愈发的近了,而后很快,隐藏在黑暗中的大门被谁猛地推开。

光亮猛地射进了这个狭小的密室,撒在了青年颤抖的皮肤上。

“唔……!”青年被这突然的亮光刺得迷了眼,没有任何防护的身体甚至感觉要整个燃烧起来。

本能缩成一团的他只听见了女人剧烈的喘息声。

他感觉这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渡……”他听见那女人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试着在痛楚中抬头,看见女人正逆着光站在自己的面前——宛若女神。

“……嫂……子?”于是他听见那声带颤抖着,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

女人于是冲上前来,不顾渡那赤裸裸的身体还未曾干透,不顾遍地混在水泊中的玻璃残渣,紧紧将他拥入了怀中。

粗糙刺人的布料下是柔软的触感,紧接着,温暖也连点成线地将青年包裹。

渡呆愣着感受着这一切,忽地,鼻子一酸,缺少色素的眼中涌出了并非光照引发的泪水。

一切的恐惧、愧疚、痛楚、不甘、狂喜……一时间都全部冲破了枷锁——他于是颤抖着,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了眼前娇小的人儿。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渡活下来了。

在最开始的情感宣泄结束后,小心地为渡擦干头发与身子、又为他换上一身得体衣物的莉林说,在他坠湖后没有耽搁太长时间,本就会水的她也就跟着跳了下去。

“我看怎么拽也拽不动你,就用小刀割开了你的衣服口袋,让石头漏出去之后,才好不容易把你拉上岸。”她一边温柔地梳理着青年那纯白色的头发,一边用她那含情的温柔嗓音说着。

“这样啊……抱歉……”渡注视着面前映照出二人亲密模样的镜子,而后垂下了眼帘,“我……失去意识后……昏迷了多久?”

象牙制的梳子被轻轻放回在了女人的梳妆台上。

“……很久很久哦。”莉林叫渡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替他重新绑上护腕,“虽然医生们第一时间就对你做了抢救……啊,接下来可能稍稍有点痛,你忍一下?”

“诶?……唔!”

“好了,没流血,过一下应该就不痛了——我带你去卧室休息。”她仔细地通开了那个已经愈合了的耳洞,帮渡把绿宝石的耳坠带上,然后搀扶起他去这个据说是前不久新建的大房子的卧室。

“……可是缺氧却对你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她让渡坐在柔软的床沿,接着,她自己便也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终于让你醒了过来。”

“这样啊……那、治呢?刚刚我们去了那么多房间……怎么没看见他?”

“他啊……好多年前就已经不和我这个妈妈一起生活了——在你沉睡的这些年里,可能是血脉中不老的基因失效了吧……新生代们的生长速度不断加快,我们只好一次又一次地下调成年的年龄……所以那小子,几乎是刚刚挨上了大人的边,就跟他的恋人一起搬去其他新开拓的城市里住了。最近……也是回得越来越少了。”

“……这样啊,”渡说,“那我……还真是睡了好久。”

他坐在这间丝毫没有旧日生活气息的房间之中,却丝毫不觉陌生与不安——就好像是莉林特意为了照顾到他那双长时间没见过光的眼睛而营造的黑暗可以为天生暗属性的他带来安心一般。

又或者……是因为对方就坐在身旁——他们如今挨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长期浸泡在药液中变得过分敏感了的皮肤可以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以至于渡不用低头、便能够嗅到对方那怀念的暗香。

然后,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突然被温暖覆盖——紧接着,肩膀上也传来了重量。

“嫂子?”

“莉林。”倚靠在渡身上的娇小人儿却轻声纠正说,“从今以后叫我莉林就好。”

“那……莉林……?”

手上的温度紧了紧,而后又翻过他的手,变作十指相扣。

“嗯,我在这。”她说,“渡。”

“什么事?”于是渡转过头来。

肩头的重量突然轻了不少,而回答他的,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黑暗中的青年因此变得慌乱起来,感觉脸颊上有火在烧的他失措地想要后退,可相扣的十指却将他束缚在了原地。

他现在好像一只陷入捕兽夹中的鹿。

而猎人却借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将炙热的吐息喷撒在了青年的胸膛。

“……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反应?”温柔中透出狡黠的笑意,夜之女儿伸手抚上青年的脸颊,“还是说……你这是第一回?”

脸上的火燃烧的更旺盛了,纵使拥有龙的眼瞳也在彻底的黑暗中剥夺了视力的青年慌乱着、羞怯着,最终难为情的点了头。

“……嗯。”

“哪怕是‘他们’也没和你这么过?”

“嗯……我……我嫌他们恶心。”

他开始庆幸彻底的黑暗让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怀里的人儿却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他感觉更加难为情了。

可这样孩子气的话语却让对方笑得更厉害了。

于是,在愈发让渡感到难为情的这片黑暗中,在漫长得如坐针毡的等待中,渡终于才听见她开了口:

“不,我不是在笑话,只是……”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青年的脸颊,之后沿着轮廓一路向下,最终落在了肩上,“我很高兴——因为这下,它是属于我的了。”

话音落下,渡感觉对方抵在自己肩上的手开始用力——来不及、或者根本无力对抗,他就这么被她推在了堆满光滑丝绸的床铺上。

气流将风邀请了进来,在被撩动的窗帘之后,有那么一个瞬间,月光偷偷闯了进来。

那双含情的紫红双眼于是美得如同一对闪闪发光的琉璃石。

他蓦地想起了遥远的那个午后——如果那时自己没有逃,事情的进展会不会就像今天这样?

只可惜无论如何,过去都已是既定事实,所以——

这次,哪怕浑身怕得发抖,他也不再想逃了。

……

那注定是一段大胆而疯狂的回忆。

或许是在溺水挣扎时便已在心底发过了誓,又或是梦中与兄长的相见让他释然,青年终于接纳了自己的感情——又或者说,是如今这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洁完美的、真正的自己。

而幸运的是眼前的对方也乐意接纳这样不完美的他——她就那么依偎在他微微发抖的怀中,温柔且耐心地倾听着稚气未脱的他那笨拙幼稚的后悔与撒娇,满心满眼都是女神般神圣的宠爱。

他们就这么相拥着入了眠,直到次日太阳升起。

明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了青年的面庞上,暗元素病患者所特有的、酥酥麻麻的痛痒感与暖意让那雪白色的睫毛颤动起来。

他于是睁开眼睛,看见白裙的女性正倚在床头,一如既往地用那双温情的眼睛注视着他——却突然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哎呀,你怎么哭了?”她俯下身来,伸出手想要触碰,“是不小心被光晃到……渡?”

伸出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泪水,却被青年轻轻地捉住——翻过来,变作十指相扣。

“没事的。”青年轻轻摇了摇头,笑着。

“我……只是很开心。”他说。

于是女性脸庞上的惊讶也变作了笑意。

之后,虽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证明、虽然没有仪式上亲朋的欢呼与祝福,但他却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已经成为“夫妻”了。

从此,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莉林的工作之外,他们二人便形影不离地黏腻在了一起,在这座据说是不久前新建成的空荡宅院里的每一处都烙刻下了一对相互依偎着的身影。

——“如果说不是他们两个的话,那光看表面上,这还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琉希的表情却因此古怪起来。

这迫使和音看向她。

“青叶……”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和无奈,“果然你是会对你父亲的其他……”

“不,”可琉希却摇了摇头,“琉希并不介意曾经历史上出现在爸爸生命中的其他女人——毕竟妈妈出生的实在太晚了,而青叶氏,这个由我哥哥姐姐们建立起的庞大家族甚至在他们相遇前便有着千百万年的历史……作为不老不死的女儿,琉希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它。所以琉希只是……”

她呼出一口气。

“我只是无法接受那老女人居然曾如此玩弄过他的感情。”

“玩弄?”

“对,就是玩弄。”她很是坚决,“如果不信的话,你看——”

莉林送给了渡一个种满了昙花的穹顶。她说她记得渡最喜欢这种花,所以就拜托人们终于在海的彼岸寻到了它,又一点点的研究培育的技法,好不容易才在渡苏醒前不久把他曾经最喜欢的那个品种也复现了出来。

她说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渡曾说过想要复原香巴拉的穹顶,所以她便把花园,或者说包括宅子在内的整个庭园建成了记忆中穹顶的模样——至于其中其余的花草动物,便等他醒来后两人一起慢慢复原。

她甚至还努力学会了如何制作当年的点心,说是这样记忆中的味道说不定可以帮助渡身体的恢复——是的,虽然渡自觉除了痛觉过敏外,自己的身体似乎与以前相比没有差别,甚至可以说是更加轻盈自如了,可莉林却一口咬定当年的溺水落下了严重的暗伤。

“你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所以才感觉不太出来,但我可一清二楚——你现在根本虚弱得厉害着呢!”她这么说着,强硬地把青年按回到了椅子上休息。

呃……有没有可能我现在的……“虚弱”也有你一份功劳?

若有若无的香气始终在鼻腔里环绕,视线落在对方肩上披着的、似掉非掉薄纱的青年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至于曾经想过的,等恢复的差不多就要回去进行自己还没来得及完成的工作这码事,在见识过对方的态度后,他更是提也不敢提了。

再加上自己貌似真的睡了好久,外面的一切都翻天覆地……甚至连治都已经长大成人……

那我要是还没有好好适应现在的节奏就贸然回去指挥的话,肯定会被人们笑话过时的吧?

而且她也说人们需要时间适应……

小白龙便也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收心在这穹顶之下住着了。

好在这个穹顶虽比记忆中的那个小了不少,但面积依旧很大,大到登上最高的塔楼也一眼望不到边。并且莉林同意了渡在它地上部分的任何活动——只是以“不想他回忆起接受治疗时的可怕事情”为借口,说什么也不许他回到自己苏醒的那个地下室看一眼。

虽不知道接受治疗这种事到底能对当时昏迷的自己造成多大的阴影,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渡理所当然的认为——毕竟这实在是太大了,有一两处去不得好像也没什么。

那这样的话,又有一两处地方在特定的会客时间里不能去,这种事情好像也就变的没那么奇怪了。

毕竟在自己陷入沉睡之后,是她一直在代替自己忙碌……而且越来越忙。

——是啊,一切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就连不许去穹顶的边界也是。

因为莉林说这座穹顶是专门为我们二人修建在一个小型的浮空岛上的——或者说整座岛就是穹顶,所以,贸然去边界的话,很有可能因为失去了力场庇护导致的高原反应而失足坠落……

……

坠落……吗。

被扎克击落、于山腰失足、从崖上坠湖。

三次坠落、三次濒死体验……这种感觉渡并不想再尝试更多。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渡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什么高处了——可问题在于,自己在沉睡的时候就已经被带上了空岛。

而它之所以飘在天上……据说是因为在自己沉睡的期间,地面上出现过一次范围极广的灾害——甚至让他的挚友六分仪从此失踪……而还没来得及复原出改造整个星球技术的幸存者们就只好暂时在天空上躲避几年了。

“灾害啊……”抬头仰望着湛蓝色无云的天空,穹顶之下的青年至今还能想起铺天盖地的虫群将稻谷啃食干净的惨状。

……当然,这些年大家也复原了不少技术,应该已经不会因为区区的小虫子就背井离乡吧?

“而且我自从醒来之后,每天都能吃上那么可口的饭菜……”将视线收回到不远处人造林景中的他面露笑意,“那也就是说明大家现在已经不用再为了饥饱发愁了吧?”

大家的脚步也一定已经踏遍了整个星球,再加上她说“旧世界遗民”与“原住民”这两个词汇已经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那……只懂得种地打猎探险看星星的我……好像还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原来我没用了啊……”心底涌起了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被这种空虚感坏了兴致的他正准备转身回屋,却看见莉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正在不远处的廊下望他。

空虚感便立即被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填满。

或许现在的我只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吧?他蓦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嗯,一定是这样的——如此坚信的他便更加速地上前将对方拥抱在怀里。

那之后,两个人将会度过一段只属于他们的时光,直至第二天天明。

在这漫长的休养生活中,渡不知什么时候逐渐养成了赖床的习惯,因此渐渐地,能在睁眼时望见对方娴静的睡脸,这样的浪漫也越发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他对此没有意见——毕竟自己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忙碌,甚至有时候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又或者观星太过投入,像她那样逐渐习惯性的不回家也是自己开始探险前的常态……更别说去探险之后的常年离家了。

所以渡觉得如今应该不会再有自己之外的哪个男性会如此为她着想了。

就是……

“……我好像能理解扎克当年的心情了。”他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蓝天绿草,将脸埋进了双膝之中。

即便莉林体贴地向他的花园中添置了更多的奇花异草,又把人们在探索中发现并驯化了的无数奇妙生物赠给渡作伴,可无法缓解的孤独感还是让青年逐渐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早在许多年前就被探索了个遍的浮空岛已经让他再提不起任何兴趣;养在花园或者庭院里的花草和动物们也变得想不起要去照顾,渐渐地出现了就这么被活活枯死饿死的个体;甚至就连渡自己也变得懒得活动,动不动就在飘窗前茶饭不思地呆上一整天。

一开始的时候,等到莉林回来的日子他也就恢复往日的活力了,可渐渐地,就连莉林也很难将他从那种封闭的无趣中拉出来了。

于是,在不知道第几次因长期厌食昏死过去后,将他救醒的莉林便几乎再没离开他的身旁半步。

把一切工作都推掉的她生了气,监督着渡把虚弱的身体调养回来,变得“自称并无大碍”之后,不顾他对她耽搁了这么多天工作的愧疚和担忧,强硬地把青年重新按回到了床上。

惊讶于对方娇小身躯里竟能爆发出如此蛮力,空长了个高个子的渡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因此,等到入夜就寝时,看着手腕上被绳索勒得鲜红的印子,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渡只觉得委屈。

好痛……我又不会像当年那样一个不注意就溜走的,干嘛把我给绑床上啊?!

他暗自抱怨着,却又被自己干干净净的右腕吸引了注意。

他发现自己护腕下的这块皮肤光洁、完好,连一块肉眼可见的疤都看不见。

“奇怪……以前是这样的吗……?”他自言自语着,却觉得自己被折腾了一天后困意上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如既往赖了床的渡在睁眼后却发现对方就坐在身旁。

面对青年甚至有点像要赶人走一样的,对莉林工作的担忧,她这才说这段时间的工作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了——因此,接下来的几年里,她甚至可以每天都陪伴在渡的身边。

这对渡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却不知道更大的好消息还跟在后面。

莉林怀孕了——她说这是他们这么些年来感情的结晶。

不过不同于记忆中渡的惊讶与小心翼翼,正看着这段记忆的琉希却因此更进一步地爆发出了令和音都有点害怕的敌意。

“你……”

“嗯,我有点生气。”她看着记忆中女人逐渐变大的肚子,“虽然……琉希知道——琉希知道的,琉希都知道的……这种事……琉希从一开始知道了之后就猜到了的……!但是……

“我还是接受不了……它竟然真的发生了。”

炽烈的怒意在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早已定格的历史时化作了无力的眼泪,琉希不甘心地把它们抹去,然后听见记忆中的婴孩发出了嘹亮的啼哭。

那是一个健康的女孩,继承了她祖母金色的头发和母亲紫红的眼睛。

略显生疏地把这个幼小的生命抱起,还有着几分稚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才终于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成为父亲的事实——而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对此做好万全的准备。

但好在,自己多少还是帮忙照顾过哥哥姐姐们的孩子的。

于是,按照泛黄记忆中的要点,把怀里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小家伙哄得止住了哭闹,松了口气的渡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副幸福的傻笑。

“真是的……就连这幅傻相都和你哥哥一模一样的,”这时,传来了女性略显疲惫的声音,“就这么喜欢小孩子吗?”

“嗯。”渡应着,然后看向对方——那副被大幅消耗了的虚弱模样令他感觉难过。

不知道怎么报答她的渡于是说了好多好多感谢的话,又打下包票说接下来这些年家里一切的大小事全交给自己来办——而对方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却反而被弹了脑门。

“油嘴滑舌。”女人骂道。

紧接着,二人便凑在一起,对着这个刚刚睡着的小生命讨论她到底更像谁多一些。

“……你说如果要是没有元素病的话,我会不会也是像这样的金发?”

“谁知道呢……我反正是看你这样习惯了。”

……

渡最终决定给这个女孩起名叫阿西娅(Althaea),因为这是一种热烈盛开的花朵的名字——可他却没有告诉莉林“阿西娅”花代表着梦境。

是的,梦境——在看见女儿模样的时候,虽然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个巧合,可渡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在自己苏醒前幻梦中金发紫眼的少女……

她是在那几个水晶少女中唯一与自己打过招呼的……却也给自己带来了一段突兀的、乱码一样的讯息。

他至今也不清楚那段奇异的乱码意味着什么,但知道梦是潜意识造物的他愿意相信那样奇妙的情景是某种启示——哪怕这样幼稚的迷信或许会被人笑话。

可说不定将来的哪一天,我、或者阿西娅就真的会和她们见面了呢?望着日渐长大的女儿在花园里尽情奔跑,倚在廊下的他如此想道。

莉林此刻并不在家——最近外面似乎又发生了什么,重新开始忙碌起来的她甚至比从前还要少的回家了……但好在,女儿的存在冲淡了渡的孤独。

“就是阿西娅渐渐变得和她妈妈生疏了……”由于自己幼年时的经历而开始担心女儿会不会也要因此缺乏母爱的他小声嘀咕着,“甚至上次她过生日也没能回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得不到答案。

他不是没想过向莉林要来一些报纸或者书籍之类的媒介好去了解外面的事情,可莉林或许是真的太忙,以至于每一次出门前都答应得好好的,等到回来时才恍然大悟般地想起自己忘记了——这甚至导致他们的女儿自来到了开蒙的年纪后,所看的故事书都是渡自己想办法编写出来的。

这对此,即便是如今对莉林几乎百依百顺的他也颇有微词。

只是……当看见她回家时疲倦的模样,那些先前盘算好了的质问就再不好说出口了。

“但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决定下次对方回来时候,不论如何也要好好地问一问。

可这时候,自己的衣角却被扯动。

低下头来,他发现阿西娅不知何时跑回到了自己跟前。

“怎么啦?”他于是蹲下身来,与自己小小的长女对视。

可小丫头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

“那……”她小心翼翼地指向远处的灌木,“有东西。”

“东西?”

小动物?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渡觉得女儿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于是他把她抱起来,悄悄地向着小手所指的地方靠近——

灌木丛中的影子却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个二足直立的黑影突然向更深的林中奔去!

那是人……?!

“等等!”

自苏醒后便未再见过妻女之外任何人的渡没有多想,身体便已经本能地化身为龙,一掌将那影子拍在了地上——而另一只手还依旧稳稳地托举着长女。

从未见过父亲这幅模样的阿西娅被吓得呆住了,愣愣地坐在掌心当中,盯着面前六眼的狰狞白龙看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该哭的。

于是惊恐的哭声这才将渡的理性唤回。

“我……”六只血色的眼瞳变得无措起来,在掌心中嚎啕大哭的女儿与掌下那好像已经没了动静的人影间慌乱地转了好久,渡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是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她。

周围的枝叶无风自动,暗色的灵力雾气将白龙的身躯包裹又消散——一度被巨龙的身躯摧残的灌木林中便又出现了青年白色的身影。

“……好啦好啦,爸爸已经回来啰?”他柔声哄着女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这才走上前去想要确认自己方才“按住”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蜷缩着的长角少年。

他恐怕是因为方才渡本能的一击失去了意识,抱着头倒在了陷坑中一动不动,安静得几乎要让渡以为自己是不是失手把他杀死了。

但好在,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

渡松了口气。

半跪下来好让阿西娅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伸出一只手来试图拿开少年挡住面庞的手臂——他想要知道眼前这个突兀地闯进他世界中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在看清对方的模样时,他却愣住了。

“兄长……不,这是治……?!”

————————

【关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名地名】

1.阿西娅:Althaea,阿尔泰娅,希腊神话中英雄墨勒阿革洛斯的母亲,为给死去的两位兄弟报仇而亲手杀害了儿子,自己也死在了烧毁象征儿子生命木柴的火堆旁;小行星“怒后星”的英文名称;另外,也是蜀葵的种属名,蜀葵的花语是“梦”。

——

从头至尾透着病态的一章。

前半部分个人建议配合着《来吧,甜蜜的死亡》阅读哦w

(↑我才不会说,我就是单曲循环着这首歌写的w)

以上√

评论
热度(5)
©晓月夜きつか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