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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夜きつ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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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49.就像是狗尾续貂的后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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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前方疑似?存在高能级?的扭曲?反应】

【部分内容存在悖德倾向?或许会引起不适?】

Episode 49.就像是狗尾续貂的后日谈

渡是在柊眠的医院里醒来的——他的同伴们甚至花大价钱雇了当地一位擅长远距离飞行的龙族,精灵化后加急把自己运送了回来。

幻龙族引以为豪的轻盈身体大概是救了他一命——除了那只被光元素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右手臂之外,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下来的渡居然只受了些轻伤。

或许也同样多亏了在坠落的最后身体本能地精灵化,更进一步对抗了冲击,惊讶于这一奇迹,失去AI辅助变得近乎全盲的医生只能如此猜测。

可仅仅只是右腕骨折了的话,当地的医院不也一样吗?

“这个……”面对渡的疑问,医生只好如实相告——

渡的暗元素病复发了。

“您最近有旧伤附近疼痛发作的情况是吗?……那应该没错了,这些年的探险活动让您接受了过量光元素的侵蚀……是的,即是做足了防护也无法避免,领袖。”

可他却又说渡的元素病症很轻。

“目前最危机的是您感染的寄生虫病,领袖。”他说,“刨除如今我们几乎每个人都至少得过一遍的蠕虫病不谈……是的,您在受伤前几日不幸感染了疟疾——它直接导致了严重的贫血,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后果会十分严重。

“甚至用一个冒犯的比喻,您现在的血液和消化系统千疮百孔得就像个在泥浆里劳作的原住民。

“所以……恕我直言,领袖——您现在无论如何都需要卧床休息了。”

渡没有说话。

长久地盯着天花板上摇曳的光斑,他终于叹出一口气。

“……好吧。”他说。

之后,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被寄生虫大幅消耗了的身体让他老老实实地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但至少,在这个医疗技术回归野蛮的时代,他没有发生感染,便也成功逃掉了截肢的命运。

这或许还得感谢已有十年多没能与渡相见的莉林——要不是她从原住民那里搜罗来的土方,渡或许还要被那些嗜血的虫豸折磨更久。

“真没想到在这类原始的疾病上,土著的方法会比我们还有效,”一次,在见到渡喝下药水不久便呕出了一团纠结在一起的蠕虫后,从先前那位医生手中接过工作的寄生虫专家忍不住感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哈,当然,我的领袖,我想您能理解,这只是个小玩笑。”

可渡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理会——面色苍白地揩去嘴角的血迹,他只是喘息着、捂着还在绞痛的胃蜷缩起来。

医生拿着药方离开了。准备把原始土方的有效成分提取做成“文明”的片剂、并高价卖回给原住民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渡的挫败。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于是在医生初步确定痊愈后,他提出了出院的要求。

“但您现在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接下来这一年时间里,您最好要在家中静养……”

“我知道,我不会乱跑的。”不顾莉林担忧的眼神,渡强硬地打断了医生的话。

就这样,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

决定放弃探险的他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可那一团乱麻的脑海中却已经在思考着如何把自己这一个多世纪以来犯下的过错修正了。

不然的话……他甚至预见到了日后长生种与短生种,不,甚至是更为混乱的“四种族”对立的局面了。

他不想成为招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是……从哪开始会比较好……”他想着,翻过身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面。

敲门声却也在此时响起——莉林端着茶水进来了。

青年只好怏怏地起身接过茶杯,吹了吹表面浮着的茶梗小口的喝了起来。

比起记忆中的味道还差得远……但这恐怕已经是如今品质最好的了。他想。

热腾腾的雾气氤氲着他的面颊,令人怀念的香气掺杂在茶香中,因不敢用力而随便搭在床上的右手微微感觉沉了一沉。

不动声色地抬眼一瞥,看见那位娇小的女性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长年的分别反倒加深了思念,恍惚间他甚至产生了想像幼年时一般依偎在对方怀中的冲动。

……但,这是不行的吧?我也长这么大了,会叫人误解的——他不着痕迹地把心底的情绪起伏一扫而空。

不过或许问问她对原住民们现状的态度还是可以的,就是……

我们分别得实在是太久了……到底怎样说才能不那么突兀呢?

“对了,嫂子……”

“渡,说起来……”

彼此相对无言了半晌,二人却又以一种奇妙的默契同时开了口。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哑了火。

“啊,还是嫂子先说吧。”渡连忙说。

“诶?啊……到也不是什么大事……”莉林却也犹豫起来。

她像是也没能找到什么好的切入点一般,先是问了渡这些年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之后兜兜转转提及了传闻中各地由于原住民传统的加入而变得风格迥异的节日庆典,直到这时候,才像是重新确认一样的问说:

“渡,你……生日现在应该是在六月吧?”

渡不知道莉林为什么会提起这个。

“5月26日……比夏至早了二十六天——所以换成现在的历法的话,就是6月5日……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问。

直到这时,莉林犹豫着,说出了她最根本的目的——

“……等今年你的生日过了,到来年再过生日时,你就……正式地、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了。”她试图组织语言,“那之后……人们希望你能够尽快的与一位合适的同族女性结婚。”

她说人们自渡开始进行冒险后便总是在担忧自己的领袖会在探险考察的路上遭遇危险——他们害怕他会什么也留不下地死去。

渡无法理解这种心态。

“为什么?”他垂下头去,“别的先不说,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到。”

可不知渡在想什么的莉林却反驳:

“不是的……!”她说,“农业、历法、医学……柊眠的很多技术都是在你的带领下一点点重建起来的!更何况……虽然你不喜欢提起,但……当年你与扎克的决战可是被我们这些人全看了去——柊眠旗没有飘扬的城市也公认你做精神领袖,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当中的绝大部分甚至……连第一个冬天都挺不过去。”

渡没有说话。

“……所以,你是过来通知我这件事的吗?他们……是不是在我和谁生下了子嗣之前都不许我再离开柊眠了?”半晌,他问。

“如果你不想的话,他们也没有限制你人身自由的权利不是吗?”莉林说,“只是……这样的话,人们会安心许多。”

“就因为一个连将来能不能成器都不知道的、只是有着我的遗传信息的孩子?”

“渡……”她叹了口气,“是的——在这个随便一次感染就会轻易夺走人生命的蛮荒世界,人们会比以往更加急切地向自己的领袖寻求‘完美’,就像我们的先民们会在灾难中祈求地母神的全知全能一般。

“而这‘使生命诞生的力量’,同样是这份‘完美性’不可或缺的一环。”她说。

“生殖崇拜?”

“你可以这么认为。”

而后,她又表示,比起通知,她其实是来询问渡的想法的——她想知道渡如今是否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

渡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女性。

不适感依旧在心头涌动,可突然,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于是他说:

“我明白的,嫂子。只是……恐怕不行——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莉林果然惊讶地抬头看他。

渡便也故意闪躲起来,等着对方追问——直到条件从幻龙放宽到了莉莉丝、混血儿、直到亚当也没有问题,他才试着问说:

“那……原住民呢?”

莉林怔住了。

渡于是低着头,小心地透过发丝的缝隙去偷看对方的反应,果然看见她的脸阴了下来。

惊讶、愤怒、慌张、掩饰……他听见她最终搬出了先前渡自己对与原住民“通婚”的那个疯子的判例,将自己的想法与情绪藏在了“律法”和“民意”的背后。

之后,她甚至开始劝说起来——怕渡会一意孤行的她甚至提出说他可以先和同族的谁成婚,等子嗣诞生了之后把那个姑娘以女佣或者是别的什么名义雇到家里,说是这样的话人们就不会在意了。

这样像是为了自己着想才说出的话语却只让渡觉得心寒。

不敢再让对方因为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谎言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现状妥协,渡连忙露出了一副整蛊成功的坏笑。

“哈!”他故意大声说,“你上当了!”

于是,他看见对方变得惊讶无措,伴随着放松感在她的肩头显现,被戏弄的怒火也一并涌现。

渡因此被她拧着耳朵数落了一大通。

他只好笑着讨饶。

等到好不容易把对方哄得消气坐下了,连眼泪都被疼出来了的青年才敢抬手确认自己可怜的耳朵到底有没有被拧掉。

“嘶……以前我也没觉得嫂子你拧人会这么疼啊?”他半开玩笑地抱怨着。

“呵,”莉林白了眼他,“你以前有惹我的胆子吗?也就是这些年——人长大了,翅膀硬了,倒是跟你哥哥越来越像了!”

揉耳朵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是吗?”渡问,“我跟兄长大人……有那么像?”

他下意识地寻求着否定的答案。

可在莉林眼中,他的身影或许早已与昔日的白龙重叠。

“当然——脾气秉性简直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满是爱怜地望着青年,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在半途停下。

收回手,坐在床边的她垂眼看着阳光将地板的木纹镀上一层金光。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她问。

渡看着眼前女人的侧影。

他暗自深吸了口气。

“……没有哦。”他说——却移开了视线,“我……从未爱慕过谁。”

莉林动了动——她似乎是想回头去看青年,最终却又作罢。

“……当真?”

“……嗯。”渡说。

于是她站起身来。

“那……你应该知道,当来年的生日过去,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你吧?”

“我会走上曾经零伊与御灵代大哥险些踏上的路。”

“那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吗?”她问,“当年你可是光是听说就……”

渡却摇头。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说,“不幸是幸福衬托出来的,而我……没有爱慕之人,所以……便也没什么不幸可言。”

“说谎。”

“我没有——在我眼里,那些女人都一样——他们随便选谁都可以。”

“是吗?那——我也在其中吗?”

“诶?”

龙的眼瞳骤然收缩成线状。

渡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原本背对的莉林不知何时早已转身看向自己。

对视的瞬间,原本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却只让渡觉得渗人。

“什……什么?”他无比希望自己是听错想错了,于是耷拉下耳朵,逼自己咧出一副笑脸,“等、等等……嫂子你在开玩笑吧?他们……不是……呃,我说这个笑话可不好玩……”

可莉林却泼了盆冷水。

“看来谎言不攻自破了呢——你并没有把我与她们一视同仁。”

她不知为何竟是如此的喜悦:

“不过,遗憾——这确实是我与市民们达成的协议:如果今天我得到的答案是‘你没有心上人’的话,那在你成年之后,我会按照他们所期望的成为你的妻子。”

她说。

可那双紫红中倒映出的小白龙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断音堵塞在喉咙中,破碎得好像一地的玻璃渣滓……

直到他把它们拼凑成一条完整的线。

于是本正倚靠床头休息的青年猛地起身,本就没喝下太多的茶水甚至被剧烈的动作泼洒出来。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理解,“他们……他们……!”

“冷静,渡。”莉林却毫不意外,“他们选择我的原因很简单——”

她告诉渡说,在文明崩坏之后,女性的生产就是一场豪赌,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一位有经验的同族女性作为领袖的妻子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而我,是他们考虑了所有条件后,发现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她说得理所应当。

青年的话语又被堵了回去——颓唐地坐回在了床板上。

“……他们这是在把你当工具。”半晌,他只有气无力地憋出了这一句。

——“也是在把你当工具。”记忆之外,琉希小声应和着。

“嗯,是啊。”莉林却很坦然——又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彻底引爆了青年的情绪。

“你难道就不会不甘心吗?!”渡吼道,“他们这是哪来的胆子……他们到底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来替你做决定?!这是不对的……这是不道德的!”

“渡……面对蛮荒,一味追求不合时宜的道德只会让我们灭亡的。”莉林却说。

“灭亡?”青年抬眼看向女人,“呵——生活在文明世界时,他们说道德是蛮荒时代老古董们的把戏,而如今回归了蛮荒之后,他们竟然又告诉说追求道德会招致灭亡?!怎么道理全让他们占去了?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一般的话,那道德……这种碍事的东西不该从一开始就从来不存在于文明当中吗?!”

“渡……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我们是他们的领袖——我们要回应他们的期待……”

“去他妈的期待!上个回应他们期待的人最后变成了什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大可亲自去柊眠木下面挖挖看,你哥哥的尸骨可是还埋在她的正下面……!”

“啪”

视线猛地错了位,在敲锣打鼓一般的耳鸣声中,痛楚与委屈火辣辣地在脸颊上流淌。

过长的白发打了绺、湿哒哒地黏在了一起,渡垂着头,缓缓将发凉的手指贴在了脸颊上。

被褥一滴又一滴地洇成了一片。

几乎从不在人前落泪的青年无声地哭泣着,对方也惊讶于他的哭,因此变得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床板轻微地晃动——身材娇小的女性爬上床,想将这个还是少年心气的青年拥在怀里。

可纤细的手指却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对方便被拦下。

“唔!”即便大病初愈的男性也依旧比她有力,被死死钳住的手腕让她下意识地痛呼——却也立刻引来了对方的放松。

“……渡?”

“别碰我……”青年的声音像是堵住了一样发闷,“我不会同意的……你不会幸福的。”

“为什么?”女性却问——又自顾自的恍然大悟了,“啊,谢谢你——你是在担心我被他们逼迫是吗?其实……是啊,贤都已经死去那么多年了,我也早就知道你……我直说好了:就像你对我那样,这些年里,我发现我其实也对你……”

“不对!”可她的声音却被青年歇斯底里地打断。

“渡?”

“不对……这不对!”眼瞳中倒映的小白龙一改平日里安静温和的模样,站起身来大吼大叫,“不应该是这样……这样是不道德的!”

这样的喊叫似乎让对方莫名,说着什么上前想要劝他冷静——可惜,那时的渡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无名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理智如同那日峭壁上一寸寸崩裂的绳。

然后——“呯”。

原本似乎正和对方争执不下的自己突然感觉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他突然停止了一切的动作,像个发条松了的人偶。

“渡?!”他听见身旁的女人担忧的呼唤声。

无色的眼瞳一点又一点地将视线挪到她的身上,空白的脑海中突兀地……突兀地回想起了曾经某位灰发少年说过的话语。

“我们是在那迦毒液里怎么挣扎也飞不起来的雏鸟”……

他是这么说的。

他说过的。

“啊啊……”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带兀自发出了声音。

“我好像明白了……”原本纯粹干净的无恨之心被猛地丢进了黑色的泥淖。

“我恨你。”

丢下这几个字后,任凭身后再怎么呼唤,渡夺门而逃。

他想要揪出把她逼成今天这般模样的人,他想要一一同他们对峙。可是在赤足跑出家门后,如今连电气都复苏了的柊眠却让这位年轻的领袖陌生。

春日料峭的寒风吹凉了部分上头的热血,他直到这时才猛地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问出那些人的名姓。

可女人呼唤的声音却又在这时远远地传来。

事已至此——他逼迫着自己冲向前方昏暗的街道。

招致疯狂的满月在空中冷眼旁观。

“糟透了……糟透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渡不断质问自己。

这场逃命、又或者自我放逐般的奔跑从城市的中央一直延伸到了南方郊外的河道旁,飞扬的白发下,青年空白的脑内像是被搬进了台老旧的放映机,正一幕幕地循环播放着神话中俄狄浦斯王的悲剧。

冻得麻木的双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把自己的方向完全交由双腿的青年便也就这么跄倒在了地上。

“该死……”麻木削弱了痛楚,等到挣扎着爬起来,膝盖上异样的触觉才让他看见了裤管上斑驳的血迹。

不过布料没有被蹭坏——倒不如说皮肤就是被布料蹭破的。

好不容易把裤腿挽起来的渡蹭着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也顾不上想这是幸运还是倒霉,犹豫着用探险队中流传的法术将流血的伤口治愈——

“好疼……!”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副作用带来的痛觉刺激也还是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嘶……所以平时能慢慢养好伤我才不用这个!”

他抱怨着。

“总有一天要亲自研究出没副作用的……”

嘀咕着,他却听见身后的谁家开了门。

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他却正好与一个面露菜色的妇人对了视。

可还没等渡反应过来什么,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的妇人却被吓了一个激灵,慌忙扯着探头探脑想要出来的谁重重关上了门。

“……她……是原住民?”良久,渡听见自己喃喃自语。

“她在怕我……还是说,他们都怕我?

“他们……恨我吗?”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替自己采买绳索的原住民那复杂的表情。

果然是恨的吧……?恨我这个毁了他们家园和自由的殖民者……

而这样的我……又要在同胞们的祝福当中把自己的孽血传承……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得不到答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问自己。

——“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

是啊……我只是想着帮助他们尽快的摆脱原始……

我只是想把他们也邀请进来……

我只是想让最后能冲破宇宙封锁的同胞多多益善而已!它就算是再怎么幼稚天真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吧?!

“我的想法明明是好的啊……!”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是我求你,别再对这些俗人苛求什么了,好吗?”

“所以……错的是他们?”他于是问自己,“是他们误解了我的想法才导致的这一切?”

依旧得不到答案。

春夜的寒风依旧吹着,可青年却产生了一种顺畅的错觉。

“哈!怪不得!”他感觉自己似乎想明白了,“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原来都是他们搞的鬼!

“他们先是歪曲了我的政令,然后如今又想逼着我与她结婚?!不……等等。

“她说她不是被迫的……那她难道也是他们的同伙吗?

“她居然是他们的同伙?!”

漆黑色的暗属性灵力猛地爆发开来。

“好啊……好啊!”他自言自语,“原来他们是合起伙来要背叛我的是么!

“那我可得报复他们才行……对啊,我得报复他们才行!

“就这么决定了——我会报复他们的!”

可是……要怎么报复才好?

先前还如同龙卷一般冲撞的疯狂灵力一瞬间没了踪影。

即兴的草稿进入了细化的阶段,渡却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以前从没有过要报复谁的想法……

“啊、对啊,扎克说我以前根本不会恨谁的……我不会恨,所以他说我是高洁的。”他说着,却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视线被什么东西模糊了,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温热而又很快失温的东西砸在了自己的腿上。

“哈哈……我竟然学会去恨人了?那我可真是……”

他于是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膝盖里,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我现在可真是被他们毁了个彻底啊……!”

“不、不对!人的本质是不会被外界改变的!”琉希难过地看着眼前的这段记忆——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也不会改变这历史的她只觉得无力,“您并没有被任何人毁掉……并没有……”

可记忆中的青年却对她的话一无所知——他只是哭着,直到哭得厌了,才晃悠悠地起身,向一旁的河道走去。

“他想投河?!”和音下意识掩住了嘴。

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在空虚的仇恨后面是无尽的自我否定,最终,连存在意义也彻底否定了的青年想到的最好报复就是在这里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她不是说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要是没有我,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在第一个冬天活下来吗?

“……那就让他们尝尝信仰崩塌的味道吧?”

他崩溃地咧着嘴,喃喃着,正要翻越栏杆,却突然借着昏黄闪烁的路灯看见了漂浮的垃圾。

“诶?”他感觉意外,“这河……以前是这样的吗?”

记忆中,每当夏天最炎热的时候,自己总是会同年纪相近的朋友们一起来到这河滩……

那时的自己可是会毫不嫌弃地脱掉衣服下河游泳抓鱼,上岸了之后和大家一起分享着把它们烤来吃的啊?

它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脏了?而且水流也小的可怜……被砌死在了水泥的框架里面……

已经适应了自然野性美感的青年突然被眼前的人造物恶心到了——便也没了自杀的念头。

“就算死我也不要死在这样的臭水沟里……!”他于是退回到了地面上,“而且就这么死了的话……便宜他们了。”

如果要他们信仰崩塌的话,最好还是塌得彻底点。

“那……要把那个谎变成真的吗?”他问自己。

让自己喜欢上一个原住民女孩……反正我是他们的领袖,他们肯定是不敢来处死我的。

可……

“那这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处死她?”他想到,“不不……白白搭上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我不能做这种事!”

那要怎么办……

思索着,就在这时,把自己冻的发僵的冷风却又把谁的求饶送进了耳朵。

望过去,昏暗的巷子中有两个像在争执的人影。

其中娇小柔弱的像是原住民的少女,穿着绣上了部落纹样的工装,似乎是刚刚结束了工厂的工作,而另一方……似乎不是原住民。

在这个时间点还有像迷路了的我之外的,会在原住民的社区里晃悠的旧世界遗民吗?

想着,渡悄无声息地凑上前去——却在刚走到巷口便被扑鼻而来的酒气熏得差点打了个喷嚏。

啊,果然是了。他心想。

听着原住民少女用通用语磕磕绊绊的求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遇上了天赐的良机。

于是他走上去——微笑着拍了拍那个醉汉的肩膀。

“晚上好?”他说。

被坏了兴致,刚想转头发火的醉汉看清了青年的模样,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好像连酒都被吓醒了不少;而那个被吓坏了的少女发现来者并不是冲着自己,颤抖着说了句咬字不准的感谢便落荒而逃。

狭窄的巷子宽敞了不少,渡于是便慢悠悠地绕到醉汉的身旁,蹲下了身来。

“档案编号387,男性,曾有一次失败的婚姻,从那之后单身至今。”

渡也很意外他竟是“老熟人”,便干脆背了起来。

“喜好酗酒、品行不端,自登记获得市民信息起,陆续遭到指控近百起,包括但不限于偷盗、赌博、斗殴等等,其中最令人不齿的,是其中半数以上的指控,均为对他人口头及行为上的骚扰与侮辱——且不论男女、多为尚未成年的年轻人……

“这还只是我在开始进行探险考察前的记录——而你现在甚至都已经不满足于‘同族’了?”

醉汉被吓坏了,连忙辩解说是酒精的过错——他希望领袖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把他吊在绞架上。

上钩了。渡想道——却又故意作出一副叹息模样。

“唉……你真的是属于那种圣女零伊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把你也给一起救下来了的、彻头彻尾的人渣。”他说。

“啊,当然,”紧接着,他又表示——却丝毫不提自己将如何处置他,“我们彼此好像也无冤无仇的,区区这几起控告似乎不值得我在心血来潮翻过卷宗之后就把直接你的脸给记住……不过——”

他半眯起眼睛,故意拖长了声音。

“听说你对我很有意见?”

“噫、噫——!”醉汉发出了难听的悲鸣——他甚至被毫无自觉的渡那双黑夜中泛着微光的血红龙瞳吓得哭了出来。

他开始跪在地上向青年不断的讨饶。

渡内心中的厌恶感愈发的强烈。

“嘁……你哭什么?”他说,“‘我早就看那好皮囊的小少爷不爽好久了,等他哪天落了单,绝对要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这不是你当年酒馆演讲中的宣言吗?嗯?”

“我……我……”果然,又是一大通诸如“酒后失言”的话。

渡可没兴趣听他讲这些有的没的——他只觉得已经达到了预期。

于是,强压住厌恶与不适,他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故意做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却又在手上用力,“只是……你今天居然被我逮了个正着,这可就麻烦了……唔,你不想上绞架,对吧?

“所以,想不想跟我做一个小小的交易?——很简单,你不想死,而我正好也不希望再有人知道今晚我在哪……啊,当然,好处是少不了的,就是……”

连外套与鞋都忘了穿便从家中跑出来的他自然不记得带钱——因此,一心报复的年轻那迦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了封口费。

“所以,你介意我到你家暂住一夜吗?作为报答……嗯,你不是一直看我、这个卡利瑜癿那迦·伊寒神居·渡不爽吗?那今晚,我的处置权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发泄不满都可以哦?

“啊,对了,就是……

“我这个身体吧……哈哈……才刚出院不久,还……经不起太剧烈的折腾……所以……”

尖长的耳朵本能地耷拉下去,青年强压住声音的颤抖。

“等、等下……可、可不可以稍微……

“……温柔一点?”

和音捂住了琉希的双眼。

她看见昙花被故意推落进了泥地里,不一时就被人践踏得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为什么……?”

没人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待到次日天明时,所有人都对昨天闭口不谈——

就好像自从昨天莉林提起渡的生日起,之后到第二天太阳初升之间的全部时间都凭空蒸发掉了一样,莉林忘了自己昨天找寻的绝望,而渡也忘了他要报复的誓。

就那么说笑着吃过了早饭,之后将被寒风冻了一夜的身子在热水里好好化开,换了身新衣服的渡便回房间休息了。

慵懒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远远地同自己那背着书包、与兄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小侄子笑着道别之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谁推门而入的声音。

“我记得我好像把门给锁了吧?”他于是冷冰冰的开口。

“渡……”身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情又悲哀,“你昨天到底去哪了?我找了好久都没能找见……”

渡呵地一声笑了出来。

“找见?看不见的人你要怎么找?”他悠悠地——似乎认定对方把自己当作了兄长的代替,“你能找得到的那人,他的名字叫贤……不叫渡。”

“你怎么能这么讲呢,渡……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他嗤笑道,“你真的喜欢我?真的爱我?……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们不见面已经有很多年了吧?在这些年里,你有见过真实的我吗?真实的渡……真实的伊寒神居·若-礼多琉?!”

“我……当然……等等,”他听见那声音陡然起了变化,“若……这是你的真名?!”

于是他满意的转身。

“嗯,是啊——若-礼多琉,我母亲起的名字,意思是如水一样的白。”他看见那双惊讶瞪大的眼瞳中倒映出的小白龙露出了令他自己也无比陌生的笑,“它是我的真名——不要惊讶,因为从它开始,我会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本来面目揭露给你看的,嫂子……不,拉克什米女士。”

他上前,扯过女性的手,凑到她的眼前与之对视——试图让逐渐变得惊恐的对方把自己的模样就这么印刻在心里。

“您不是说您爱上了我吗?那就请好好地用这双眼看看吧?您情人本来的这幅、肮脏透顶了的面孔。”

可女性最终还是用工作上的借口逃走了。

望着她那狼狈的背影,渡如此想道:

——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报复。

于是,等到这座城市再度入眠,渡再一次悄无声息地从家中消失了。

这一次的离家出走似乎惊动了更多的人,可青年却如同昨天一般失去了踪影,就好像溶在了黑夜中一样——

直到太阳再次驱散黑暗。

当寻人无果的莉林回家时,她这才看见青年正悠然自得地在餐桌前翻阅着最新的报纸。

他用无比轻快的语气邀请她共进早餐,可脸上手上处理过的伤口却又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甚至在高领的毛衣下,隐隐露出了青紫的勒痕。

恐惧在她漂亮的眼中浮现,于是便再也不敢多看青年一眼地逃回了房间。

渡见状便随手把绷带和纱布揭去。

带来剧痛的治疗法阵闪过微不可查的光芒,眼都不眨一下的青年在下一秒,浑身的伤便全都没了踪影。

之后,他平静地将报纸翻到下一页。

“……叔叔,”孩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妈妈她怎么了?”

渡抬起头,看见那个继承了其父发色与黄金色眼睛的孩子正揉着眼睛走下来。

方才面对莉林时的冰冷态度如今却荡然无存。

“这……也许是工作太累了吧?”于是他说,之后笑着招呼小家伙过来,“快过来吃饭吧——今天可是我下厨哦?”

“真的吗?!”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啊——怎么样?你叔叔的手艺还不错吧?……呃……也别吃的这么急啊,还有的是呢!”

不能让治察觉到这些,他是无辜的——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孩童,渡暗暗发誓。

这只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和小孩子无关。

因此,在确认了治确实已经进入梦乡之后,渡第三次地从夜幕笼罩的家中消失了。

轻声哼唱着不知何时学会的无名摇篮曲,他按照纸条上记载的路线前行,然后,在目标前站定,敲响了下一个劣迹斑斑仇人的家门。

紧接着是第四夜、第五夜……

未曾真正痊愈的身体如今加速地向着终末燃去。

可渡却把一切隐藏得很好——除了一心只想报复的他自己之外,哪怕是夜访的“客人”们也未曾察觉。

时间久了,发现渡总是能在第二天太阳升起前准时回家的莉林便渐渐地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在发现他消失后就疯一样的寻找,也渐渐变得绝望,不再对他一夜的行踪加以过问了。

可谣言却渐渐地在城市中传播开来。

这或许是一些夜里无意间撞见领袖行踪的人捕风捉影的揣测,又或者是“对方”真敢顶着死亡威胁走漏风声,总之,没几天的时间,关于“领袖在遭遇了探险事故后性情大变”的传闻便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也传进了莉林的耳朵里。

终于,在深秋的某夜,一如既往出门了的他不经意间瞥见了似乎有某个娇小的影子在跟着自己。

啊,果然上钩了。他想。

于是这一次,他故意走得很慢,好让后面那人能跟得上自己的步伐。

而后,胡乱哼唱着歌谣的他晃悠悠地来到了最初的巷子,而在这个让一切悄然发生的地方,那个引发它的,足够幸运的倒霉蛋已经一身酒气的在那里等候了。

好似不经意地撇了一眼身后,渡开始好声好气地为自己的迟到而向对方道歉,之后,一边忍耐着对方不断的动手动脚,一边神色自若的与对方谈笑,直到——

不知到底那句话挑动了对方的神经,突然暴起的醉汉掐着脖子把无色的青年砸在了墙壁上。

濒死感迫使青年本能地挣扎,却又一点点的失掉了力气,最终像一团破布似的被对方一点点拖进了昏暗的深处。

深秋最后的昙花才刚颤巍巍绽放,却还未等满开便被暴行摧折,成为遍地枯枝败叶的一员。

直到那醉汉施过了暴行落荒而逃,直到被暴行勾起阴影的女性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踉跄上前确认对方气息,那破布一般的青年还依旧保持着那种得意的假笑,鼻腔里不住地哼唱着那首早已记不清是谁教会的摇篮曲。

“啊啊……渡……”莉林失措地将青年的手贴在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不理解为什么渡会心甘情愿地遭受这些。

可失了光的眼睛却只是看向她。

“……女士,您看……您的眼里……终于……能看见我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着,明明浑身上下、哪怕心脏都被剧烈的痛楚攥住,却还是兀自露出了得胜者的笑容,“怎样?真实的我……咳咳,还合您意吗?”

莉林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啊……啊……”

青年看见,有眼泪从那双美丽的眼中滚滚落下。

“呜啊啊啊啊……!!!”

她终于失声痛哭。

几周后,那个倒霉蛋终究还是迎来了他应有的下场——莉林亲自带着警队闯进了他的家,将这半年间隐瞒了他对渡的所作所为之外的罪行一一宣读后,不由他辩解便直接将他挂在了绞架上。

直到套上绳索前,这渣滓还在大肆辱骂着渡的言而无信——于是,当咽气时,他就又多了“造谣生事”和“诽谤首领”的新罪状。

而披着薄毯坐在下方人群中的渡只是冷眼注视着对方逐渐变得毫无生机。

——多管闲事。他想。

而那之后,果然,在“幸存者”们接连几次求饶着将来访的渡拒之门外之后,那些一度在外面疯传的流言蜚语竟也平息了下去。

“呼……我就说你就算那次撞到了头也不至于会变成他们传的那样,”据说已经回到天文台任职的六分仪在来探望时松了口气,“这下传谣者遭了报应,你也可以安心养病了!”

“……嗯。对了,等以后有时间,咱们一起再去挑战那座雪山吧?”

“啊?你还想着……唉,好吧——不过那也得等你彻底好了才行啊!”

“当然。”望着那双一无所知的碧绿眼瞳,渡笑着答应。

等到送别了朋友,闭紧大门的他终于支撑不住发软的双腿,跪倒在玄关大口喘气。

“好可怕……”

他突然开始感到后怕——他恐惧于自己在投入恶之怀抱后,竟能做出如此教人胆寒之事。

“好可怕……”

他不住地发抖。

而暗香却自顾自地将他抱拥入怀。

“没事的……”女人自我满足一般地安慰着,“他付出代价了——事情已经过去,对你意图不轨的渣滓们不会再有胆量做什么了,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再……”

“……放开我。”仍发颤的声音却陡然变冷。

“渡?”

“放开我——我让你碰我了么?”声音于是高扬起来,“我让你干涉过我自己的事情么?我有向你求救过吗?!”

“渡……我……”

“回答问题!”他吼道——因为已经事先打发侄子去朋友家玩了,所以清楚屋里没有第三人的他便毫不客气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是,我是说了你可以亲眼看看不假……可我让你做过出这之外的别的什么吗?!我何时曾向你发出过一次求救?!我有哪次?是实在受不了了,哭着喊着求你,说‘救救我’过?!”

“这……没有……”莉林收回了手——却仍不死心,“可你是完全可以跟我说的!你完全不用像那样……”

可渡却笑了起来——紧接着又剧烈的咳嗽。

“渡……?!”

“咳……你是不是会错意了?”可止住了咳嗽的他却继续嘲笑着,“你以为我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被胁迫着逆来顺受?!……好吧,就当你想的是对的——但你知道这到底是因何而起的吗?!”

“这个……”

于是渡缓缓从玄关站起身来,睥睨眼前的女人。

“想知道我离家出走那天去了哪吗?”他问。

他看见女人怔了一会儿,随即露出绝望的表情。

心脏猛地像是被攥紧了一般,可青年却还是固执地咧开了嘴角。

“所以,我恨你。”他说,“如果不是你的话……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可能直到今天都还是那个被扎克、还有兄长大人、零伊……甚至是你!被你们小心呵护着长大的、倾尽心血培养出的高洁者吧?但现在,我不是了——现在的我根本就是哥哥们最厌恶的那种、那迦王索多玛一样的、路西法一样的混帐!

“……而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们,拉克什米·莉林。”

冷冰冰地掷下了这句话之后,怕对方会因此号哭的渡强装镇定地上楼、逃回了房间里面。

咔嗒一声将门反锁,他背靠着门板缓缓坐在了地上。

他没有去听楼下人的动静——因为在那之前,他自己的眼泪就已经先一步从脸颊上滚落。

“你个懦夫……!”他呜咽着,低声骂着自己。

许久不见的挚友短暂地将他从复仇心中拉了出来。

即便渡以为自己只是伪装出曾经的模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与他谈笑,那颗长久的浸没在仇恨泥淖中的纯粹之心也因此上浮了。

虽然它之后立即就因为自己嫌莉林多管闲事而被强行按了回去,但……

终于从窒息中获得一时喘息的心还是把它长久以来感受到的痛楚传递了出来。

因此他终于发现,像这样的自我毁灭,伤害自己永远只会比伤害别人更深。

他终于意识到,所谓的“高洁者”……又或者退一步讲,所谓的善人,并不只有想象中如同钻石般剔透坚硬……

他也可以是玻璃——柔软、易碎,在伤害别人之前,自己就已经支离破碎。

玻璃就算是被摔得粉碎、混进了泥沙也是玻璃;昙花就算是连着花盆一起被人摔死在地上,再被狠狠地踩进泥浆也还是昙花——本质是无法改变的,至少不是玻璃或者昙花自己否定自己就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也不是被别的什么弄脏弄坏了表面就能发生变化的事情。

‘所以收手吧,现在放弃还是可以止损的’——有声音似乎在这么劝说自己。

收手吧,放弃之后的打算……或许还来得及。

毕竟她说她的善后十分完美,自己只要继续假装无事发生就能回归从前的日子……

……

“从前的日子……?”

渡抬起头来,看见挂历已经快一路划到了底。

而在那一大堆黑笔的墨迹下,几乎正中央的红圈子依旧灼烧着青年的视网膜。

6月5日……自己换算做新历的生日。

“你应该知道,当来年的生日过去,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你吧?”

女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我将……成为你的丈夫……吗?”他喃喃自语,“不要……”

“我不要这样……”

直到从那盲目的仇恨之中清醒过来,渡才终于看清造成这半年多闹剧的元凶——

诚然,她是因为在我身上看见了她所爱的兄长大人的幻影,才开始对我抱有超越亲情的好感,可……

在我为了报复她采取了这样举动的如今……她眼中的我已经不再与他人混淆,却还是愿意帮我善后、帮我把那些本来就是我自己招致的事情挡在外面……

她对我的爱从未因我的所作所为动摇过分毫——甚至,也许,我一开始就搞错了……

也许我和兄长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替代与被替代的关系。

而我却……

我……?

幼年时初见对方的记忆突然跃入脑海——他甚至连那时候的心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这时,渡这才发现,自己恐怕早在自己有所察觉前就爱上了她,却又因为一直以来崇尚的古典道德而本能地对这份感情产生了抵触和恐惧——若非此,就算先前自己因为原住民的事情心乱如麻,在莉林将他们之间暧昧的窗户纸捅破后,他也不至于暴怒如此。

俄狄浦斯王的悲剧在他的脑内不断闪回——可这次他发现,主演的脸上不知何时被突兀地贴上了自己的照片……

显得滑稽可笑。

“所以……我这大半年来,到底报复了个什么?”他绝望地嘲笑起来,“我怎么把她也当作了自己的敌人?!”

干枯的嗓子再一次引来了咳嗽,渡倒伏在地上,痛苦得好像要将肺叶也从气管中咳出一般。

因此,在近几天来愈演愈烈的咳嗽终于平息,这一次的渡甚至感觉有什么腥甜的味道正从喉咙中上涌。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向那许久未使用过的书桌走去。

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才寻得一张满意信纸的他小心地将它铺平在桌上,想再找出一根炭笔,却犹豫着,想了想转头去柜子的最深处翻出了一套还没来得及拆封的蘸水笔——那是他不知多少年前生日那天,她赠予的礼物。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舍得用它——但要是再不用的话,或许就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他拆开了礼盒。

小心地去除笔尖上的蜡封后,渡先是将蘸饱了墨的笔在自己曾不离身的积灰笔记上试了几笔,然后,沉吟着,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下了字:

“亲爱的拉克什米女士:

“展信佳——请原谅我还是只会这么老套的开场白。

“很抱歉我直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么称呼你……可我觉得,做了这么多混帐事来伤害你的我,实在是已经没了可以更进一步、更亲切地称呼你的资格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乞求你可以原谅我这半年来的不成熟。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明明你为我做过那么多那么多……可我却只是因为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对你说了‘我恨你’这样的混帐话!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到底怎样才能弥补我这么多月来所犯下的一切罪过……

“所以我决定去死。”

————————tbc

扭曲起来了.jpg 

说实话,真正在下笔之前

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段故事居然是这样的(指大缺大德的程度

别看之前的渡好像是怎样威风的一个少年英雄,但实际上

他就是个混球

当然,事实上繁星文明最后的故事,从某个角度上总结起来,就是一群各有缺陷、各有阴影的混帐豪猪们在严冬中互相靠近取暖又刺伤对方的故事

只是如果单从最年幼的渡的视角来看的话,看的并不是那么真切罢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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