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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夜きつ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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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67.你即将诞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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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67.你即将诞生的世界

 那之后的日子又回到了平常——渡本如此希望。

《狂姬》为期一个月的柊都首映成功闭幕,大街小巷上,就算是那些对新式剧目不感兴趣的长生种老古董似乎都对瑠知的初作有了耳闻,渡走在大街上,时常听见错身而过的男女老少或兴奋或感叹地议论着剧中的故事,情到深处甚至当街来上那么几段念白唱词,嘻嘻哈哈、又或者在众人目光和好事喝彩中羞红了脸远去。

——如果仅仅只是这个程度还算可以接受,甚至说,值得自己为瑠知暗中得意,可是……

“诶?租光了?!”原本的好心情如同挨了当头一棒,渡惊愕地睁大眼睛,也不在乎自己刚才失态的一嗓子究竟能招来店里多少人好奇的视线。

“是啊,赫映姬一部剧直接把千莲姬相关的传记小说全给带火了——一早就被人借光啦,后来扑了个空的那些戏迷,甚至干脆把讲解那位疯公主前后时代的著作啊,史书啊,甚至是地图水利这些只有专家才肯研究的玩意儿都抢光了,像你这样慢悠悠地,直到闭幕了才想起来借书,那可不就是扑了个空。”书馆的老板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

“可、我想借的是……民俗学、的……”

“借光啦,借光啦。”老板的话比门外的天气还冷,“不是我想打发你,绛时小子,是那帮小年轻实在是……啧,对了,说起来我记得你跟你妹妹也姓绛时,名字居然还是和剧里的一模一样,一个周……”

“诶?啊——哈哈哈,巧合啦……巧合!”渡赶紧干笑着打断老板——生性不拘小节的老板根本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绛时二字一出,他明显感觉到有几道莫名兴奋的视线扎到了自己背后,“估计是当年我家哪位不靠谱的长辈给我们起名字时候喝大了,哈哈哈——那、那,既然都被借走了的话,我过几周再来。”

没有理会本打算推销些闲书的老板的呼喊,渡几乎落荒而逃地从书馆中出来,心有余悸地裹了裹几乎将半张脸遮住的领子,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瑠知自己不好出门了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也……”

缺少色素的头发和眼睛、白皙的肤色、还有那现代人看来高挑的体型……本身就足够在人群里显眼了——实话实说,这两天渡已经听见不少小姑娘议论,说居然真的有“戏里走出一般的人物”……

要是再被哪个故意赚乐子的旧识当众大肆宣扬起自己的“姓名”……

他捻起一缕头发,看着,叹气:

“要不还是暂时把头发染了避避风头吧。”

“……哇!”

当渡擦拭着湿漉漉的绀色头发慢悠悠从中庭走进药铺时候,连轴转了一个月终于开始休假、疲惫得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瑠知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瞪大了眼睛。

“……有这么奇怪吗?”少女那一个劲追着太阳的向日葵般行径让渡觉得迷惑,“虽然花火可以减少自己在人群的存在感,但我也不能事事都拜托她一个——更何况你们有些角色不也是要演员染发的?”

“那个的话,为了稳定性我们一般是假发啦——等等不是说这个!呃,”瑠知似乎在酝酿着一些什么评价,却好像觉得不妥而在出口前踟蹰起来,“那个……我、其实,就,周行,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想说什么吗?”

“什么?”

“那我可真说了哦——当然你本来的样子也很好看就是啦!可……有没有人说过你,”少女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嗯,美貌?被白发……封印了?之类?”

“啊?”渡有些意外她纠结了半天想问的却是这个,就近挨着她在柜台后面坐下来了。

没想到素来活泼从容得倒不如说是欺负人一方的小姑娘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那个,周行!我知道我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就,怎么说好……”她视线躲闪着,“你现在看起来好像花火姐……呃、不对……准确地说应、应该是如果花火姐她进了我们剧团,上台扮演了一个贵公子……一样……”

“那是个什么形容?”渡被瑠知的反应逗得有些好笑,又暗自有些得意,“我跟花火本来就是兄妹啊。至于‘美貌’之类……哼哼,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只不过是你看之前的我都看习惯啦,”他感觉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便顺势要把毛巾拿开,“等过两天新的我看习惯了你就不会这么……”

可瑠知却不知为何眼疾手快地夺过来又给渡的脑袋盖了个严严实实。

“……今、今天冷,不好好擦干会生病的。”她的语言里透着一些古怪,顺着眼神的暗示,渡这才注意到,一天到晚见不到几个人影的药铺居然来客了。

笼目玉姬,那个趾高气扬野心勃勃的小姑娘竟然又来了——只不过奇怪的是,一月不见,她那副张扬模样却被整个锉去,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单拎了把椅子坐在茶桌前,肩膀一抽一抽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总不会是去万幌王子的府上,却吃了闭门羹罢?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渡有些纳闷。

况且怎么说玉姬、还有她的“克隆母体”白亚姬是继承了千莲容貌的漂亮姑娘,以传闻中万幌的喜好应该不至于……

恰好煎药室那边的门帘响动起来——端着盛装刚被沸水消毒过用品的小盘,花火有些古怪地多看了两眼渡变色了的头发,终究还是径直走到了玉姬面前小心地为她清洁。

渡这才看到,玉姬有意遮掩的那一侧,精心梳理过的金发都被血沾湿,狼狈地结了绺。

“过分吧——听说是滚烫的一杯热茶连着杯子一起砸过去的,差一点点就打到眼睛了。”瑠知凑到渡耳旁小声地说,“详细的你待会问花火姐吧,我不敢凑得太近——隐约听到说是她今天又去找那位殿下喝茶,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就把那天她跟我们说的那些跟他讲了,结果……

“‘我白龙万幌虽是爱美人,却更爱美人傲骨——姑娘本该待字闺中,却不听父母之言,做出如此自轻自贱行径,还是请回吧!’之类的,被狠狠骂了一通赶出门了——也是呢,毕竟作为王子,哪怕背着‘生母是低贱龙子’这般的传闻,在勉强能够初尝人事的年纪就已经开始被无数人觊觎了吧。”

“但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未免也有点过分了。”渡说——即使玉姬并非白亚,他也隐隐有些不快。
可他又能做些什么?

即便是白亚的直系后裔,但这个孤零零背井离乡的姑娘却担着笼目氏全族返回朝堂、甚至同白龙氏半分天下的野心,在她受挫的当下贸然施以本职以外援手的话……

他看向身旁的瑠知。

瑠知也在看他——纵使是被自己、花火、还有巴女士仔细保护起来浇灌的娇嫩鲜花一朵,幼年时的经历和独自写就《狂姬》那般剧作的积淀……隔着玻璃,也够她看得一清二楚了。

王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已经上了年纪——如今的自己真的有为了这一时心软而赌上一切的勇气吗?

不像兄长们历代的转生,也不像朝雾夕雾,她的话是可以一生都远离那些暗流的!

想到这,他长出一口气,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算了——既然那位殿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说,“那她恐怕只能另择他处……”

门铃叮铃铃地响了。

前几日降雨带来的寒气从欠开的门缝中涌进了本就不太暖和的药铺,一个怕冷一样把整个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

“那、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的声音没来由地耳熟,“我听附近卖饼的阿婆说有个满脸是血的姑娘进了这……诶?店主是赫映小姐?!难道、等等等等……”

他后撤了半步,抬头看药铺的招牌——然后紧盯着柜台后的渡打量。

“药、药师?!”

“……万分抱歉,余庆殿下,”匆忙将头发简单束起的渡斟上一杯茶,“礼数不周,叫您见笑了。”

“药师您才是不用这么客气……”解下围巾的白龙 余庆王子比起那日初见时候的小心翼翼放开了许多,却似乎还是对他人的敬重感到惶恐,连连摆手说,“殿下啊您啊什么的……还、还是免了吧,不过……只是个卑贱的混血,叫我阿余就好——倒、倒是没想到,赫映小姐的初作大火,本该值得庆祝的事情却给您平添了这么多困扰。”

“在我出生……不,我是说,在你我的先祖,贤王真榊同白龙卿、青叶卿兄弟在这片土地上初来乍到时候,混血儿还被视作是和平的象徽——种族、血统之类的标签往往会随时代的变化改变语义,既然昨日能从云端跌落,那他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至于我看见的,只有人——既然您贵为秭穰的王嗣,于情于理,我都该称您一声殿下。”渡说,“至于我的头发,这种困扰不过是喜悦中的一点佐料,点睛之笔罢了——倒不如说反而还有些享受其中呢。”

“……这样啊。”

“嘿嘿,是哦,周行就是这样的人啦。”瑠知倒是放得开,听说不必多礼便立马笑嘻嘻地把招待王子才拿出的点心拿走一块,细细品味着说,“不过这地方还挺偏的,阿余殿下您是怎么找见……啊,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

她瞥向旁边的玉姬——该说真不愧是笼目氏倾尽数代心血培养起的“金犼娘娘”呢,即便生理性地还是有些无法抑制哽咽,但她坐得比柊都里那些贵重的公主小姐都要端庄,若非被花火细细包扎过的伤口敷上了纱布突兀地露在那里,几乎都要叫人忘了她前不久才刚被那位与眼前余庆相貌一致的白龙 万幌伤过。

“嗯,我是来道歉的。”余庆垂着眼帘轻轻点头,“虽然万幌叫我别管,可是……我办不到。

“玉姬小姐,那个……我、我是个嘴笨的人,不知怎么就总会把周围人惹的不高兴……可,可是,就算这话会惹得您也不高兴我也想说,还请您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呃,我是说,请您原谅万幌……我的弟弟,他……他只是一时冲动过了头!他、我!”

搁在膝上的双手颤抖着攥成了拳,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开始发抖了起来:

“如果您非得因此恨谁的话就请恨我吧!万幌他……阿万他!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生您的气!这一个月的相处其实一直都很开心……他跟我说过的!他跟我说过,只是、只是……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被生下来就好了!要是我最开始的时候就被母妃杀死就好了!

“——是我把他给拖累了啊!”

王曾经立过两次太子。

第一位太子是早逝的王后亲生的长子,本是众望所归的人物,却没承想数年前的急病却酿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而第二位太子,甚至比万幌还年幼几岁——他是王如今宠妃的孩子,又过于年轻,加之前太子还有一母同胞的其他兄弟姊妹几个,自然会有人对他的上位有意见罢。

这位太子似乎也心知肚明,又因为深感王虽已年老,然而过分的健康,反倒是自己的身体却甚至不如先前暴病而亡的那位,怕也要被如此活活熬死,按耐不住想以武力逼王让位。

其结果自然是兵败身陨——不仅是正得宠的母妃,就连深爱的发妻、即便当时因怀有王孙免于一死,却也在那婴儿诞下不久便追随而去了。

如今……

东宫虚位已有两年。

废太子遗腹幸存、又据说是感应祥瑞异兆降生的长子亿玺殿下尚在襁褓——老国王迟迟不肯决定新太子的人选,此前那些认了命又或不死心的王子王女便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身为最受宠爱的王嗣之一,也是少有几个仍无忧无虑、终日市井间作乐的王嗣之一,白龙万幌并非无心王位——只是他不能。

王宫就像一个封死的发酵箱——虽说只要想,便不会有任何的丑闻流落民间,但相应的,王宫中发生过的任何,都是其中人彼此心照不宣、公开的秘密。

那个最受宠的小王子事实上并非王亲生的孩子——尘封的丑闻结出新的丑闻,若是只有他那迷惑性的纯血身份,和那随着年岁增长愈发与王年轻时一致的容貌的话,或许传谣的人也会开始怀疑内容的真实性罢。

可偏偏,优柔寡断的王却留下了坐实谣言的把柄——那个与小王子模样一致的混血怪物,甚至还为怪物取名,称它是蒙受了先祖庇佑的?!

何等的荒唐。

何等的荒唐!

王一定是老糊涂了,一时被宫内妃子们的熏香麻痹了鼻子,才没能嗅到那股混血特有的臭味!

可不能让王再这么被迷惑下去——襁褓中就能让王相信这是他的子嗣,长大后岂不是要将王位夺去?!

既然王心善不肯脏了自己的手的话那就……!

如同是彼此约定好的一般,刺杀、下毒……光是襁褓中遭的暗杀便数不清。

可偏偏那个该死的医官鬼迷心窍了一样要护住王子,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亲生的姊妹去做贴身侍女。

于是,设计离间王对医官兄妹的信赖,终于,将他们逐出王宫……

闹剧最终以王破例准许尚在襁褓的王子同他的母妃迁往宫外居住结束。

纵使那样久远的故事不会留存在记忆中,潜意识养成的求生欲也依旧把日后的王子塑造成了如履薄冰的性格,早早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终日拉着他的怪物兄长游山玩水……

可,自己的“父亲”把持着这片土地最高高在上的位子——身为“儿子”的他怎会真的不对其产生憧憬?

余庆依旧记得,因为那一半人类血统,早早长大了的自己在还是幼儿的弟弟玩累了歇息时候,总会紧挨着他坐下,眺望山脚下繁华王都的同时,仔细倾听半身那不敢对任何人讲的,稚嫩的理想。

他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万幌的理想能够实现——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让秭穰再现先祖时候的荣光,让四方来朝的吧。

可那理想却只能是泡影了——因为自己。

当兄弟两个随着年岁增长,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曾经无话不谈的关系便出现了裂痕。

“那天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自己锁在屋内,哭了整整一夜。”余庆说,下意识地掩住了左臂,“第二天再见到他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游手好闲、终日声色犬马……又敏感易怒,外人和母妃面前到还会收敛,但只要没有能管住他的人,就……

“哪怕是镜姑娘也被打过……母妃怕他再这么下去染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同意联姻的好姑娘……本来想着让他学着去做一个丈夫收收心,结果反倒让他变本加厉了——才有了那天对赫映小姐您的冒犯。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要是再这么郁郁寡欢下去他迟早会把自己整个毁了的!所以,玉姬小姐,请您原谅他……母妃听说后已经责打过他了所以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求您!”说着,余庆王子居然向玉姬下跪,“就当是我这个废物哥哥替我们那不能言语的母亲求您……求您救救他——您是我们母子三个最后的希望啊!”

这突然的举动把一直听故事的瑠知吓得不轻——刚要起身去扶,渡跟花火兄妹俩便颇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玉姬也是一动未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半龙的王子。

“为什么?”良久,她问——若有似无地还带着些许哭腔,但她压抑得很好,“我是代表我的族人自北境而来——既然他同你兄弟情深,宁愿为保全混血的你终生只做一个闲散王爷,随他去就好,为什么又要在这里这样低声下气的求我这个同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的武者原谅?”

余庆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因为……”他似乎在考虑着更合适的措辞,“阿万他……因为是纯血的原因……长大得很慢,所以可能还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但我……我是知道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是在父王母妃,还有药师兄妹的庇护下才能顺利长大成人的,所以,如果……有一天,父王不在了的话,哥哥姐姐们……还有宫里的弟弟妹妹们……无论是哪一个接过了父王的担子,待朝政稳定下来……不,甚至为了能够稳定朝政——白龙 万幌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我不想他死——母妃也是同样的意思。”他说。

“所以你们宁愿强迫,也要把他绑上我们这辆驶向孤独之路的战车?哪怕踏错一步都会落入万劫不复?”

“到时我会代阿万伏法受诛——我们是孪生子,又都已经长大成人,只要我事先喝下压抑人类血统的毒,混乱之中不会有人分清的。”

玉姬看着他,陷入沉默。

“……我的脸伤得很重,恐怕直到恢复如初前都得在这治疗了。”半晌,她扭过脸去,抱怨起来,“可这里这么寒酸,我又是一个人离家——恐怕吃不到小时候生病时会吃的桃花酪了。”

余庆终于肯抬起头了——他张大眼睛,逐渐的,其中又惊又喜的光满溢而出。

“谢谢您……谢谢……谢谢!”

泣不成声。

自那之后,玉姬就这么真的搬来了渡的药铺居住——要了间客房,仔细地布置起来。

而余庆王子也就这么成了药铺的常客——每天都准时地带着一盒看着就十分昂贵的点心来访,却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拿寒酸的下人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直到看不下眼的瑠知教了他化妆的办法。

“啧,真是……一个两个的都成双入对——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花火一脸的生无可恋。

但事实上这是她故意寻开心的伎俩——总会有一两个上钩的人红起脸慌里慌张的解释。

却也有油盐不进的老滚刀肉。

“嘿嘿,这好办——过两天我要去巡演,但要是周行感觉孤单可就难办了,干脆借你好啦。”

“嗯哼?借?明明是还才对吧我亲爱的赫映姬大人——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的亲妹妹,是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血亲!如今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夺取了亲爱兄长的心!这可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这时就该有人负责恶寒了。

“收收味罢你还是。”看不下去的渡上前给花火一个暴栗,“连最近的新剧都嫌弃了的套路还在这里翻来覆去。”

收获大姑娘毫不服气的鬼脸一张:“哼,艺术源于现实,但现实更离谱!”

“噗哈哈!”一旁看戏的余庆被逗乐了——似乎受到药铺的氛围影响,在这里的他愈发活泼开朗起来,甚至有时兴起时,言谈举止竟真的与万幌无几——终于让他们一母同胞的事实更坐实了几分,“啊,不过说起来,在这里久了,都快忘了瑠知姑娘的艺名是赫映来着。”

说着,却又露出了有些古怪的表情。

“嗯?我艺名怎么啦?”瑠知好奇地凑过耳朵。

“诶?啊……其实,也没什么,”余庆一副哭笑不得模样,“只是,怎么说好……镜姑娘生了,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哎呀,”早已养好了伤但还是赖着不走的玉姬来了兴趣,“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要我准备贺礼送去吗?还是说等周岁?”

“嗯……要不……等过几个月满七岁?”

“七、啊?”

余庆这下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这下玉姬你懂我的感觉了吧?万幌那小子宝贝得紧,生怕小家伙出什么意外,连我还都不许单独抱她呢——估计还是得过一阵才会正式对外公布的。”说到这,又苦恼地叹气,“不过问题也在这里——

“他不管说什么都想给小家伙起名叫辉夜……母妃不会说话,我又拗不过他。”

“呃。”这下轮到瑠知恶寒了,“我没得罪他吧?”

“嗯……如果说求而不得的美人,你确实是头一个。”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人家一早就有婚约了——要不今天我就跟周行一起过去好好祝贺一下?”

“诶?啊、啊哈哈……倒也不必——我回去再多劝劝……”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余庆,这就要走了吗?”花火却突然叫住了他,“这几天难得才过来一次。”

“嗯,毕竟也没办法吧?”余庆说,“毕竟宫中的事……瞒不过你们——不一直在万幌身边守着,我会放不下心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那个老头子还……”

“风声而已,父王身体不适,才几天没上朝就被传谣言——这种事前些年也有过几次。”他垂下眼帘,“不会轻举妄动的,白龙 万幌……无心权谋。”

“那,路上小心。”

“嗯,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余庆收拾起东西,准备出门。

可花火却又像是不放心一样,紧跟了几步:

“等下!”她再一次叫住他,“那个……总是要你这么来回传话也不是回事,要不,下次带万幌一起过来吧——我铺设了屏蔽人感知的结界……不会有人注意这里的。”

“好,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啊,对了,玉姬,我争取这个月内再来一趟——先走了。”

门铃叮铃铃地好一阵响动,白龙 余庆离开了药铺。

多愁善感的何蒙库鲁兹低着头,仍在原地。

“……外面起风了。”半晌,她喃喃自语。

渡走上前,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是啊,起风了。”他说,“看样子雨势不会小——趁现在还没下起来,赶紧收衣服吧。”

花火却没有应和渡,良久,才开口:

“杜鹃……这雨的时机不对——万一一并下起冰雹的话,好不容易结出的骨朵会被打折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温室里一味保护出的花,是无法在野地里绽放的——我们能做的有限。”

“是啊……只希望急匆匆返回的那位殿下……

“他与他的兄弟还有足够抵挡这场暴雨的伞。”

那之后又过了一天,两天……

直到一个月的约定过去,余庆终究是再没有出现。

老国王的病迟迟不见好转,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人心都被寒风吹得虚浮起来。

“看样子,在那一位病愈之前他是没时间过来了。”

玉姬终日守在药铺,无所事事地用勺子将买来的布丁一点点切碎成泥,又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得发闷,便干脆起身去把终日紧闭的大门打开透气。

门铃哗啦啦地好一阵响,少女却呆滞在了原地。

“怎么了?”

渡从柜台后出来——才看见原来有位华服的贵公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在自家药铺前呆立了许久。

“……殿下?”

或许若非玉姬冥冥之中开了门他会在这里傻站更久罢——明明是光鲜亮丽的打扮却浑身颓唐,似乎已有许久无法安眠,俊美的面庞满是憔悴。

“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您不是自己有手吗?”玉姬的脸阴沉了下去,“还是说奴家不恰好开了门,您就打算这么逃了?”

王子却只是看着少女发怔,良久,才嗫嚅着发出声音:

“玉姬……小姐,我……哈,原来如此。”他笑起来——与哭无异,“能隔绝人感知的结界……怪不得,竹取赫映……如此的巨星却能在这样繁华的市井平静生活……我这么站了多久?竟然来往的,一个都没认得出我来。”

“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玉姬语气阴沉得很,“如果不是买药而是打算发泄您满腹牢骚的话,我想还是花市更合您意哦?”

说着便要关门。

王子慌了,情急之下连忙上前:

“不是这样的!玉姬、小姐!请听我解释……!”他猛地把门推开,发出剧烈的响动,声音也下意识的抬高,态度却在看见对方下意识的恐惧后瞬间软化退缩了起来,“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万、白龙 万幌向您谢罪。”他低垂着头,噗通一下跪在了门口,眼泪竟大颗大颗地涌出。

“余庆……阿余、阿余他……

“我的兄长……去世了!”

他说。

那是今年夏天的事情,就在余庆从药铺回家之后没几天。

府上遭了刺客。

“本来……那晚我们想逗辉夜……女儿开心,便故意互换了衣服……看她能不能分清哪一个是伯伯,哪一个是爸爸……

“辉夜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把我们俩分的很清楚……怎么说好,高兴之余还是会有些失落的吧……要是当时罢休就好了。

“不知不觉我们就那么带她出了屋,到阁楼上吹晚风……辉夜……没有拿住,那是她最喜欢的皮球……掉到了下面的草丛里。

“阿余抱着她哄……我就下去找……却没想到……没想到……!

“我刚离开到楼下,他们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白龙 余庆当场毙命,他死前还紧紧护在怀中的幼龙,白龙 辉夜虽保全了性命,却因惊吓过度发了高烧,昏迷了几天几夜终于苏醒时,原本无比澄澈、好似囊括了世间真理的眼却再看不见任何。

一夜之间两个至亲在眼前一死一残,哪怕凶手当场伏法,没人知道这对年轻的王子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他终日浑浑噩噩,一闭上眼,半身不瞑的惨状便会在眼前浮现……明明再也听不得他人提起对方的任何,回过神来,却按照对方在世时告诉的地址,不知怎地来到了绛时的药铺门前发愣。

“是我害死的他……是我害死的他!”他不断重复着,“如果不是我当时突发奇想,他也不会……他不会……就这么!

“我们还有很多事都还没来得及……!我们都约好了!明明都约好了……!如果阿万能成为那颗高高在上的太阳……成为光的话……阿余就要成为晚上的月亮,是影子……两个人一起出生,形影不离……

“结果他到底还是先我而去……

“都怪我、都怪我——我多想那里死去的人是我啊!”

作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白龙万幌是唯独不能倒下的罢……可偏偏,他又是只是一个依赖着哥哥的,被娇惯纵容着稚气未脱的弟弟。

这几个月来,他一定压抑了太久太久,才终于在这样一个不会被人注意的小店里,当着自己不算十分熟悉,可却早已是兄长密友的合作者和药师兄妹泣不成声。

杯与碟发出清脆的声音,一盏热茶被端到王子面前。

“招待不周,只有些粗茶,”渡坐了下来,“叫您见笑了。”

“啊……谢谢。”王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衣袖沾过眼睛,接过茶水,小心吹开飘浮的碎茶叶,喝了一口——却露出怪异的表情。

“咳……好苦。”他似乎下意识以为渡是故意加了料寻他开心,却又分明清楚对方为人,表情更加落寞起来,“喝习惯了家里的好茶……可阿余他,居然只是这些劣等茶都会很开心的喝下去吗?”

“哼,是啊。”花火说——听说了余庆的死讯后,她就那么一直背对着万幌,看不清情绪,“那是位仁爱的殿下……即使小店只能拿得出些粗野的茶点也从未抱怨过。”

“……这样啊。”眼泪落进了茶杯里,但万幌却毫不介意地一饮而尽,重重地,却最终将茶盏轻轻搁回桌上,“但恐怕那并非什么仁爱——他从小,甚至几乎根本没尝过我喝过的那般好茶!

“仅仅因为他是龙子而我是所谓的真龙!”

那是白龙万幌所见过最傻的人。

聪慧、勤勉,不论是读书还是武艺都要比事事凡庸的万幌强上百倍……连曾经暴病早亡的,以聪明著称的大太子如若有知恐怕都要忌惮几分的天资。

但仅仅是比别人聪明一点似乎也不足为奇——更可怕却是他那双察言观色的眼。

从记事起,万幌就意识到,当自己还不能好好理解哑巴娘亲那没什么耐心的手语、频频惹她生气时候,兄长却连微不足道的一个眼神变化都能心领神会。

若是这样的人能够成王的话,一定是了不得的存在吧……可上天却偏偏让他生来便缺乏野心。

不仅坦然接受了周围人甚至母妃对他的蔑视、虐待,还劝唯一不对他有成见的弟弟也要如此对他,甚至,在意识到自己成为弟弟理想的最大阻碍之后,用最绝情的方式逼弟弟直面现实,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如愿被天生暴躁易怒的对方杀死——只因他清楚自己在弟弟心中的份量,是唯独不敢用自戕的方式悄悄离去的。

“真的……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万幌说,“明明……喝下药后,几乎没人分得清他与我的区别,却固执的死守着混血儿的标签,甚至甘心成为阿万的替身赴死……却没想过。

“——如果阿余反过来杀死不是成王之材的阿万并取而代之的话……甚至,哪怕只是让那日的玩笑做实,从一开始弟弟身高追赶上哥哥时候便提议互换身份的话!那我们两个小时候的梦想……说不定,就真有机会实现了!”

万幌的手在发抖。

“真蠢……蠢到家了啊,白龙 余庆!到头来……还是以这样可笑的方式……!”

笼目 玉姬平静地注视着王子。

“……请节哀。”她说。

“节……哀?不,”万幌闻言看向她,摇头——又看回自己的双手,“我恨。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与我亲近……可我却害死了他……我的野心——可笑的欲望……我甚至记不起那日提议互换打扮时候,我究竟是否怀揣着恶意!

“可……我又时常在想,难道这世道就没有错吗?

“我曾经设想过我们出生在寻常人家的情景,妄想这样,幼年时的亲密无间便不再有什么可以摧毁……但不是这样的——甚至,按照那日……赫映姬的说法,为了保佑其一存活,我们的爹娘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掐死。

“如今这个世道,身为龙子、身为真龙……哪怕是一母同胞,却天然地有着巨大的鸿沟——这才是导致我们落入今日田地的根源。

“所以我恨。”

渡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就算恨的再多,”他慢慢啜饮着,“日恨夜恨……也不会让死者复生。”

“我知道……我知道。”万幌说,“这份罪业的连锁自千莲之祸起至今……父王也罢,母妃也罢,我们兄弟也罢……甚至是传言中我们兄弟真正的‘生父’——我们不过是这罪藤上一批又一批结出的苦果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成为新一轮受害者的辉夜,还有深宫中那位亿玺王孙……明明都是无辜的孩子。我想不到如何补偿他们的办法,但至少。

“我不希望他们之后的孩子们也要重蹈我们的覆辙——为此,药师,不。”他看向渡,跪下,“青叶卿……自太古便注视至今的,繁荣之月神啊。

“万幌……深知自己罪不可赦,但,为了苍生……可否请您再一次,将月光撒向秭穰?”

渡没有立即回答——花火的嘲笑声已至。

她终于肯转过脸来正面看王子了,正要开口讽刺几句,瓷器碰撞的清脆响声却把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小店寒酸,未曾请来过这么一尊了不得的大神。不过,”渡将茶杯放回桌面,“不知殿下对绛时 周行,这位年轻人的意下如何?”

万幌张大了眼睛——和几年前向玉姬求情的余庆是多么的相似。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什么感激的话讲出——花火咚地拍着桌子起身:

“周行!你……!”她也是瞪大了眼睛,可其中却满是震惊与不信,“你!明明之前是你一直说……!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

“——自己去跟瑠知解释求情去吧!”

她甩手离去,远远地,转来了砰地摔门声响。

渡只得无奈掩面。

“啊……看来我又不小心闯祸了啊。

“恐怕在下这次真的会被扫地出门——还请殿下负起责任咯?”

“诶?啊、好!”

太阳早早地沉进了地平线。

小小一间药铺也沉入了暮色中,寒意渐渐地在地板上盘旋积聚。

花火今天恐怕是铁了心要把别扭闹到底的,所以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不知正在做些什么。

渡于是干脆早早地关门歇业,披着薄毯缩在那个挂上“花火专用”标签的摇椅里百无聊赖地等星星。

一颗、两颗……

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没底。

虽然那位……万幌王子的仁爱之心让自己终究还是做出了协力的允诺,可是……

“如果瑠知大人不同意的话,那我可就真的只能连夜到殿下门前负荆请罪去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自己即兴打乱计划的毛病。

手指不安分地在袖中的小方盒子上来回刮蹭。

对于叫王子、甚至玉姬都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白天花火的态度……渡倒是明白得很。

这两年为了剧团的长远考虑,除了一些纪念性的场合,瑠知已经不再作为台柱露面,而是更多的参与到舞台背后的工作中——虽然还有许多眼睛注视着她的身影,但,至少不会出现早年时那样狂热的潮流了吧……大概。

正因此……

“啊啊……明明今天是打算求婚的啊……”他自言自语着苦笑,“还专门花功夫调查了现在年轻人的潮流,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要不是清楚自己不老不死……简直就跟个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

“老将军有什么特别的吗?”

“啊,这是我们那个时候的俗语啦,大致意思是说一个人陷进了必死的局……等、瑠瑠瑠瑠瑠瑠知?!”

渡慌忙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趁着夜色将小盒子藏到背后,紧张地强装镇定:

“今、今天怎么这么早……不对,你怎么回来一点声都没有的啊?!吓我一跳!”

瑠知却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我还正想问你呢——早早把药铺还有大门全都锁上了,偏偏窗户却大开着,一个人躲在堂屋里,不开灯地自言自语、动不动还傻笑几声……要不是花火姐一早铺了结界,就算是小偷摸进来了都要被你吓一跳吧。”她说,看后目光落在渡背后,“那个,是求婚戒指?”

“诶?啊……是……”渡只好投降,把小盒子拿出,连耳尖都涨的通红,“我……对不起,瑠知,我本来其实是打算……”

说着他就要打开——却被瑠知制止了。

“不,别开了,我不收。”她说。

“诶?!”一时间,渡如坠冰窟——连声音都快带上了哭腔,可怜兮兮地。

瑠知还怎么强装无情?

“噗——搞什么啊,这么委屈巴巴的。”她说,“我只是说我今天不会收,又不是说不答应——毕竟,哼哼,”她坏笑着凑上前,“某个伪君子啊,可是一早就打破了我俩当年的口头协议,把生米给煮成了……”

“那、那是你故意在我面前……我才……!”渡试图垂死挣扎——却羞赧地别过脸去,声音越来越小。

瑠知脸上的笑容愈发愉快起来,眼看欺负渡的目的达成了——便认真起来。

“除此之外,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想和我说吧——比如……要变天了?”

“诶?你怎么……”

“花火姐暂且不提——玉姬那丫头向来是有热闹必凑上来的性子……这却没她的人影,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瑠知说,“更何况剧团也是个微缩的情报网络——特别是《狂姬》上映之后,越来越多大人物也开始考虑把他们那些没能送进王宫里镀金的女儿送来我们这里赚名声,小丫头们口风还没他们父母那么紧,有心套情报的话算是很容易的。

“不过,就算是真的要变天了,现在还早吧?”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渡说,“可今天有位殿下来了这里,说……

“夏天时候,府里遭了刺客,余庆殿下伤重不治——目击者只有万幌殿下和他的女儿……小姑娘惊吓过度,高烧失明了。”

“这样啊,阿余殿下他……这是府上的意思?”

“大概吧——万幌殿下非常自责。”

“是啊……一定很不好受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孪生兄弟……”瑠知叹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诶?”

“别装傻啦。花火姐能缺席你这……寒酸至极的求婚现场,肯定是因为这和你闹别扭了吧?”她理所当然地,“你没道理拒绝他的——真龙凰,白亚姬这一系既然是你的子裔,那你本身也一定是与她们一般非梧桐不栖的神鸟。而眼前,那位殿下挣扎求生的伪装之下正是这般高洁的良木,你怎么可能忍心错过?

“直说吧,周行——我和剧团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夜幕下跃动着的琥珀如同火焰。

渡垂下眼帘。

“保持不闻不问的现状就好,若是父母那边自发站队也就罢了,还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年纪,别把小丫头们也卷进来——当时我跟殿下约好的时间是明天鸡鸣,花火不会和我一起……柊都这边更需要她的隐匿能力,”他上前一步,俯下身亲吻恋人的发梢,“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瑠知沉默良久,才叹出一口气回应渡的温度。

“无忧无虑……傻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尽可能做到剧团中立恐怕就是我的极限了。”她捧上周行的脸,“可你居然还要手无寸铁的我在此之上保护好自己……

“把你的刀送给我——这样我就愿意等你。”

“好。”

他说,毫不犹豫。

时间都好似跟着变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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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一更1/1 √

以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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