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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夜きつ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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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57.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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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57.人世间

渡离开了。

记忆之外的少女们目视着他的远去。

“……唉,负气走掉了呢。”半晌,琉希说。

“是啊……负气走掉了。”和音说,“不过……在稍有懈怠就可能会被莉林入侵控制的情况下坚持了五年,直到把当初对白龙医鸟承诺的胜利与繁荣带来了才离开——你爸爸已经很了不起了。”

“谁说不是呢。”

沉默。

“不过该说是……意外好呢,还是不意外才好。”良久,和音又犹豫着开口,“虽说也只是抽身的借口,但你爸爸他……至少是现在——的确还是会因为莉林选择了他之外的男性而心绪不宁的。”

“嗯,不过好像也不奇怪。”事到如今就连琉希也不得不承认,“毕竟放在他们两个的生命尺度上,当初那一千年里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快太快,快到好像所有的爱呀、恨呀都只是一时任性……却又在火还没熄灭时草率的聚拢在一堆、封进了心底里面发酵成了一种好像执念的东西。不过——”

她呵地一下乐了出来:

“失算了吧!老太婆!”即使知道眼前的图像不过是历史的记录,琉希还是以一副恨不得连记忆中的莉林也听得见的架势嚷了起来,“空有操纵人心的能力却不懂人心!一味地想要找出入侵土著神祇灵魂意志的漏洞,不断地试探我爸爸的底线,却反而给了他全身而退的理由!哼哼,要不是因为爸爸当时根本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我还真想见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是呢,”小小少女的久违的畅快也让和音忍俊不禁,便顺着她的意思说,“她一定也在懊恼着呢。”

但之后没一会儿,和音却又心事重重起来了。

而二人身处的正是渡的潜意识之中,伴随着二人向更深层的进发,既然和音变得愈发容易受到琉希情绪的感染,那么反过来也是相同的。

琉希几乎是当即便察觉到了和音情绪的变化。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她说的事情。”和音并没有掩饰,倒不如说,被潜意识的潮涌包裹着,掩饰是多余的,“原型世界……最初的、也是除了如今我们的三重世界之外唯一没有直接终结在扎克死亡瞬间的世界,是其后无数轮回的真正根源——那,你说,那个世界中会不会也有着我们的存在呢?”

“嗯……和音你的话我不好说,但我肯定不会存在嘛,瑠美奈也是。”琉希想了想,说,“毕竟那老太婆可是板上钉钉的说了,那里没有我爸爸的位置。”

“诶?啊,对诶。”和音似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便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那这么说的话,应该也不会有我了吧?毕竟除了主流的白龙氏分支言论之外,我老家那边还有种说法,说我们笼目氏是从青叶分出去的。”

“诶?这样?那很久以前我们岂不是一家人?!”琉希睁大了眼睛,似乎因此激动了起来,而后,却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呃……不对,倒不如说如今中心世界人的那几位男性精灵超级祖先,本来就有我爸爸的一个位子……不过,和音,你真信有那么个世界吗?无法证实更无法证伪的片面之词……万一她是编的呢?就像你我已经知道的那样,五万年前爸爸写下的笔记可从来没提到过类似的事情!”

“嗯,是啊,”和音却也说了相同的话,“就是因为它没法证实,更没法证伪,我才没法当做不知道。”

琉希看着和音,很快,便也投降了。

“……唉,好吧,其实我想说我也一样。”小丫头叹了口气,“那个老太婆……偏偏在我们自以为对真相了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抛出这样重量级的新情报,还偏偏语焉不详……不过,问题依旧是,爸爸他后来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呢?就像他把零伊的净化阵用迷题的方式记录下来那样?”

“这……或许是有它没它对大方向都没什么影响……?”

“没影响才怪了呀!”琉希有点急了,便开始来回跺脚,“我敢打赌那老太婆之后的一千五百万年肯定是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去做的!让我们的世界重走原型世界的历史以求彻底打破轮回……不管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要是她还是繁星最后时刻的那个她倒还好说,可她现在已经被破坏冲动浸透了,是想拉着整个世界给她自己陪葬的!这甚至都已经不是单纯……!啊。”

忽地焦急起来的情绪又忽地安静下来,抓狂着的小丫头停下了没有意义的动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新的盲区:

“等下,和音。”她说,“老太婆……至少从我们所知的五万年前就应该已经开始变得想要毁掉这个世界了吧?那,爸爸当初为了对抗她记载下的上古真相,除了有独立传承的白龙视角之外,唯独缺了老太婆她的,这是不是就意味着——”

和音经过提醒也严肃了起来,她长久注视着琉希,而后,坚实地点头。

“……嗯。”金色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她说,“如果莉林那时的情报是出于善意、是为了三重世界的未来着想的话,你爸爸又怎么会刻意地将它隐去呢?

“要么,是意味着她的情报毫无意义、尽是谎言,可问题是,如果莉林是为了三重世界的未来着想,编造出那样误导性的谎言反倒是在添乱——所以,说不定,在那时她就已经在盘算着毁掉我们的世界了。”

琉希也点了点头。

“没错……也只有这么解释才能解释得通——她突然对爸爸搬出原型世界的理论,说不定就是想把我们的世界引向下一次无尽的轮回中去。”她说着,将目光重新投向眼前不曾暂停的记忆之中。

即使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见皆为过去已经板上钉钉了的历史,幼小的少女还是禁不住将双手祈祷一般地紧握在了胸前。

爸爸,接下来的路途千万要小心啊……她下意识地默念着。

莉林、地母神残存于世的半身——从根源上便与破灭之光千丝万缕地联系着的那个女人恐怕在那时就已经不再是您最后的“同胞”了!

……

而记忆之中的渡在行走。

作为潜意识投影出的旧日幻像,他对来自他所知世界外侧的注视一无所知,因此,便只是心无旁骛地前行。

黄沙、绿洲、群山、海原……他将他的足迹踏遍。

城市、村落、乃至战场,一切有人存在的地方都被他在历史中烙印下一抹纯白。

最初的时候,他只当自己是一名过客,来了,带走或不带走一些纪念物便默默离去;但后来,手上的物件多了,人们便当他是位怪脾气的游商,想要从他手中得到什么,便要用他看来同样价值的物品去换,哪怕在外人看来他需要的只是写破铜烂铁,甚至是不足为道的吹牛故事;再往后,换不走的故事多了起来,他便也成了半个吟游诗人,虽没有美妙的歌喉与精湛的技艺,只靠平淡的叙述却也能吸引来不少听众;而就这么讲着讲着,人们渐渐开始认为他一定是某位不世出的智者,自从第一个人试探着向他寻求答案开始,他便又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贤者。

但被先民们强行赋予的月光不只会引来善意的潮汐,在渡行走在大地上的时候,恶念也总是如影随形。

有时候,他们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强盗,妄图绕过他的规则来获取他的宝藏;有时候,他们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客客气气的表象下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渡的智慧来攫取利益;甚至,有时候,他们甚至不满足于渡的财物与见识,过度增生的欲望迫使他们急切的渴望将渡的一切夺取,好让这抹看似温驯的纯白彻彻底底变成自己密室的珍藏。

因此,渡也曾成为过市场中可议价的奴隶、谁人座下招待的门客、辅佐一方天下的宰相,甚至,在漫长的、漫长的历史中,那微不足道的百十年浪花般的一瞬,某位对渡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贤王在弥留之际,将他的国赠予了他,于是,他又成了一位国王。

然后,他遵从诺言,让他们的国从边陲拔地而起,壮大、繁荣,便在恰当的时机,假死身退将一切还给了那位贤王的后裔,自身却再度更名换姓地在不远处注视着,直到无数代人倾尽心血搭建而成的高楼大厦顷刻间化为飞灰,才再一次开始他的旅程。

在这接下来的数百万年时光中,在这连众生的模样都几度更变的悠长时间中,这样的轮回他经历了不止一次。

他当然会经历不止一次。作为旧世界——不知何时起人们开始将那神话般“难以理解”的浩瀚时代模糊地称为繁星——最后的幸存者,最初的他,甚至哪怕是前不久他都抱有一种想当然的侥幸,以为文明的进程,一旦萌生了便不可阻挡……

却忘记了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文明本身就是“幸存者”——

一个从亿万挣扎着哀嚎着、满怀着对死的不甘与对生的渴求、最终在数不尽的天灾人祸中彻底化作尘埃的、不为人知的失败者、夭折儿中脱颖而出的,于上一次轮回中最终留下了名字的幸运儿——“最接近赢家的失败者”。

即使这场生存竞争从一开始就无人察觉。

就好像是只有在战争中未曾伤及要害的舰船才会安然返航一般——大过滤器,在厚重历史最深处的余烬中长眠的繁星始祖们始终坚持着这样的假说:

宇宙中能够诞生生命的土地少之又少,而这些生命中有机会发展成拥有智能的复杂形态者更是凤毛麟角,至于文明,甚至是最早期的、连金属、文字与城市的文明三要素都难以集齐的所谓“原始文化”,事实上对于在荒野中挣扎生存的早期智慧生命而言也是一种只有勉强吃饱了才会有闲心去想的奢侈品,于是,一切文明,其诞生本身都已经算是一种奇迹,便更不要说在其基础上更进一步的发展了。

这就像是一段无限缩窄的瓶颈,一截几近闭锁的、痉挛着收缩的产道,每向前一步,便会有更多的生命被淘汰。

于是,从石头到铜铁、从黑铅到赤玉、从蒸汽到雷电、从属物到属灵……再到那海的尽头冉冉升起人造的旭日、到天外传来地之子嗣的歌声、到遥远的死寂忽地被苍翠覆盖……渡为眼前新生的孩童们精心准备好的道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拦路折毁。

有时候是难以预料的天灾,哪怕它只是仅仅几度的降温,又或是雨在不恰当的场合稍微多下了几天;有时候是精心策划的人祸,被那些野心和权利蒙蔽了眼睛的蠢才亲手将未来葬送;但更可气的是一些顺境中长大的天眷者,出生在地上天国般的桃源乡,不必像外族那般在险境中挣扎求生,空有着未来无限的潜力,却因为所谓的“自给自足”,便再也不思进取、否定掉一切看似风险十足的前进选项,固步自封在自己永恒的摇篮中,直到安然老死、或是突然毫无招架地被外来的什么强大而不可理喻的野蛮撕成碎片!

啊啊……多么的可悲、可笑、可叹!

最初的时候渡还曾尝试过出手改变什么,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历史进程、妄图以先祖的身份力挽狂澜、妄图……

最终却只不过是救起了个重症患者,即使强硬地为其续上生命的薪柴,到头来也无法阻止火焰的燃尽——甚至,往往最终让它死的更加彻底、更加惨烈、更加……

不可挽回。

于是,再一次注视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们终于忘光了母语,流利地讲起了甚至不如他们曾经文明辉煌的征服者言语,身心都对原始产生了皈依般的狂热时,渡忽然觉得,自己微不可闻的孱弱心脏中燃烧着的最后一团火熄掉了。

对不起,零伊、扎克……我又搞砸了呢——注视着世界树的方向,自内向外渐渐冷却失温的他在心中再一次暗暗道歉说,却很难感受到什么羞愧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吧,他想。

是我努力的方向错了吗?毕竟从小他们就说我喜欢钻牛角尖……是个不可救药的急性子。

但……那就真的意味着只有莉林的方法是正确的吗?

渡觉得未必。

毕竟如今正处在那株遥远大树根下的她事实上做的也是与自己相同的事情,甚至,这百万年间关于她子嗣们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自己也是听得耳朵快要起茧了。

即使她为了兄长能够顺利转生,每次都不择手段地保住了白龙最后的火种,她也一定像自己一样,早就在绝望失败了无数多次吧?

让一个在我们这样的繁星遗民眼中近乎完全新生、前路尚不得而知的文明在数不尽的变数中完美复刻曾经一段甚至都难以称为切实存在的先例……这种连自己都无法完成的庞大方程组,又怎能是她这样连区区一个死者苏生都要在相良哥他们早已经夯实的地基上摸索了几百万年才终于摸到门路的笨姑娘能够应付得来的?

“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东西……但她却能在这种无望的劣势中坚持这么多年,甚至一度真的触发奇迹,这份固执……呵,怎么说好,”他呵笑,“即使我们之间泼出的水早已、也绝不可能收得回来了,我偶尔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你还真不愧是当年把我还有兄长迷得神魂颠倒的魔女啊,莉林。”

那么,之后你要怎么办?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询问。

“或许会成为一个旁观者吧,只在最紧要的绝灭前出手那种。”渡自言自语地回答说——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毕竟,我算算……四百多万年了吧,自那次分别之后?现在的我已经用切实的行动验证了她与我试图以个人意志篡改文明的可能性,正如当年我所猜测那般趋近于零,那么接下来,也该试试看放养这条路了。”

让文明恣意的发展,让生命尽情地展示他们纯粹的本能,只在最关键处稍加引导,在细枝末节处做简单的修饰……

试着让自己觉得是在管理一座星球大小的穹顶,而非几平米见方温室中娇弱的观赏花……

“仔细想想,哈,这不是我的老本行吗?”他轻笑了一声,向前,让自己的身影再一次融化进漫天黄沙。

“照顾了太久闹腾不听话的小孩子们,我好像也越来越从‘一个老父亲’的自我认知中脱离不开了啊……”

……

自那之后又过了不知多少年。

渡已数不清他又几次目送着文明自诞生到终结,只隐约的记得有些因疫病化作了空城、有的在勾心斗角中自行腐朽,有的乘上了穷兵黩武的自毁列车、有的被外来者荡平,还有些,挣扎着在泥泞中前进,却最终倒在了变革的前夜……尽是些司空见惯了的剧本。

而如今,他将目光久违地移回到了世界树下那片名叫秭穰的土地——现今这个世界先进与文明的代名词。

即使在渡的印象中她不久前还是一副挣扎求生的窘态,但在如今寿命短暂的凡人眼中,世界树几经荣枯却从未更名改姓、包容接纳一切外来者的强大同化力、以及万世一系的永恒王权……她早在十数代前就已经是如今这般的强大美丽了。

而这份强大也会在这一代人身死后维持得更久吧?

渡不愿拆穿孩子们天真的幻想。

又或者说,甚至连他自己也在暗中希冀着奇迹的发生,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应了那些早已失散许久、仅仅只是在几个百年前才在机缘巧合中重新相认的、连翘后裔们的邀约,以许久不曾使用过的“青叶”之名返回那片连他们自己都忘却了的、原属于他们的土地。

——因为这是目前为止最接近星空的时代。

乘在叮叮当当发出清脆乐音的飞空艇中俯视大地,渡恍惚间还是会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做梦。

“果然不管是坐上几回都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啊……”对收走空杯的女侍微微颔首致谢后,他终于忍不住感慨起来,“明明体感上就好像昨天人们还没有抬头看天的余裕,可今天,突然,我们竟一下子把天空给‘征服’了。”

“那您的‘一天’还真是很漫长呢,先祖。”一旁偏低的方向传来了还未正式进入青春期的孩子那典型的清澈嗓音,“第一代民用的飞空艇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投入使用了,而现在我们所乘坐的这座爱神号,据说已经是最新的第四代产品了。”

“哦?是嘛。”渡于是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亚麻色的贴耳短发、即将拥有第二性征的纤细身体、搭配上精心设计过版型的同色系洋装,再点缀以得体的举止,如果不是那双一脉相承的无色素眼瞳还在宣告着自身的血统,如今的人们已经很难将这个如同从画布上走下来的孩子同古代传说中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邪恶月女联系在一起了。

“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夕雾——对这方面了解的这么详细,怎么,将来想当一位飞行员?”

而被渡称作夕雾的孩子却露出了苦笑。

“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先祖,就算退一万步讲,我有这方面的意愿,姐姐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啦,毕竟……”他说着,垂下了漂亮的睫毛。

“这些飞行员们卖命的公司,那些大老板、‘新贵族’……也就是所谓的财团,在这四十年里可是把我们青叶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他们可是连我们家的宅子都给分了个干净啊。”

渡没有再说什么。

——这正是他愿意时隔两百万余年、以自己后人为锚点向尘世再度做出主动干涉的另一个原因。

财团,一个渡似曾相识却又无限陌生的概念,一座以人为零件、以金钱的流动为原动力运转起来的全能机器,在他恍惚似梦的遥远童年中其实并非什么稀奇的事物。

他们是紧随开拓者们之后征服蛮荒的第二代先驱,为随后而来的定居者们提供最安稳的保障,像是初生演替中仅次于地衣的苔藓,为苍凉的星球日后繁荣的大厦夯下最为坚实的土壤……至少,在那个拥有无限土地的世界,要是哪个新开垦的星球没有一家财团愿意扎根投资,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去处,大家都是如此认知的。

毕竟这意味着那里没有最完备的生活设施、没有最高效的安保、没有品类最丰盛的衣食住行、更无法提供自己最感兴趣的职业……生活简直比苦行僧还苦行僧。

是的,最开始的时候,因为那样无害的记忆,渡一度也为庞然大物发出的啼哭送上过祝福……

却忽视了,只有无垠星海中才能健康成长的温驯巨鲸,如果自诞生睁眼时便一直被囚禁在加了盖子的狭小水箱中,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那可是灭国之恨。

事实上巨兽诞生的时间其实还要更早,但仅仅只从第一条商用飞空艇航线的开辟开始计算,四十年,对于如今十年一岁的“长生”龙种而言,那可不真的就是短短的一瞬间?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瞬间,仅仅只是因为在变革开始时微不足道的误判,却让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失了父母,一代代人靠着勤勉打拼才积攒下来的土地财产也被逐步蚕食,最终,甚至要掏钱购买仇人旗下产业的服务才能被允许假装体面地流落他乡。

而这样的悲剧竟不是只手可数的个案。

它在如今的世界中随处可见,甚至,如果不是几百年前与渡相认、朝夕相处的时光也重新点燃了渡对文明中渺小个体静寂已久的恻隐之心的话,让这样年幼的孩子从掠夺的中心幸存并逃离,这样的故事恐怕只能出现在哪里的童话绘本中了。

如此嗜血、如此贪婪,巨兽首次展现出的另一副模样甚至让渡都觉得胆寒,便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双眼与记忆,到底是哪边出了问题。

但很快他便不再抱有疑问了——因为这是合理的必然。

就像是幼小的少女非要成为一个母亲,现今的文明无法从容地拿出喂饱腹中巨兽的营养,那么为了能够顺利出生,胎盘便只好更加用力地将母亲细胞深处储藏的营养抽走榨干。

这样不加干涉的话,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母子都一起捱过了最难熬的十月到三年时间,等到巨兽成长到了能在外面广阔天地闯荡的年纪,文明自会得到喘息;但更有可能的是母亲根本无力承担孕育孵化过程中剧烈的损耗,甚至,连胎儿本身都恶变成了只知榨取营养、无限分裂却怎么也成不了人形的巨大肉瘤,最终一尸两命。

因此,即使如今日新月异的技术在让人们不断扩大曾经文明的疆野,一日高过一日地向天空之外伸出了好奇的双手,渐渐产生了“人定胜天”的、狂妄却也可爱的自信……渡也在表象的繁荣中读到了另一种可能的未来——

一个与曾经将天空遮蔽、将大地凝固了整整五百万年的天空列岛无比相像的未来。

这当然不是说那些新生的巨兽发展到最后真的会效法古人,在空中建立起虚伪的地上天国,只是,人与人立场的分化已经初现端倪。

渡很难不产生警惕。

所以,赶在巨兽将向内的掠夺变成一种本能之前,必须要出手加以干涉了——在久违地再度踏上秭穰的土地上,终于久违地望见了天际巨木的轮廓时,渡最后一次加固了自己的决心。

即使这对于身旁对陌生故土充斥着小心翼翼好奇的夕雾、还有他先行一步来到这片土地上办理手续的他姐姐来说是残忍的——毕竟与视财团为不共戴天仇人的他们不同,在渡看来,只要这匹巨兽最终能被驯服,带着文明驶向正轨,那中间的一切牺牲都会是有价值的。

哪怕会让自己小女儿最后幸存的血脉就此断绝。

“……先祖,”而这时,他又忽然感觉到夕雾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我们之后……会变的好起来吧?”

“嗯,当然,”无情的理性暂时退却,但神色与内心都没有任何的动摇,让温和感性重新上浮的渡就当刚才的念头从未产生般、只是自然而然地将孩子那浸了汗的小手握在了掌心,“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作为向着好起来的结果前进的第一步,”他拉着夕雾向前迈步,“我们去找你朝雾姐姐吧?听说她可是已经把我们在这边的新家物色好,就等着我们两个过来好开始正式布置了呢。”

然而,这么说着的渡当时所没能想到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他们连这简单至极的第一步都能一波三折。

当然,直到重逢这一时间点为止都是顺利的,毕竟就像纯白色的渡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一样,作为如今家族中罕有的返祖者,夕雾的姐姐,朝雾也同样有着一头极具辨识度的银白色长发。

因而,他们两个毫不费力地就在迎接的人群中发现了卖力地又蹦又跳、好让自己更加显眼的她。

说实话,这让渡多少也松了口气——看来这里应该不会让他们再像曾经那样感到压抑窒息了吧,便没有急着催促他们出发回家,反倒是一直注视着,直到孩子们终于从团聚的兴奋劲中缓过神来,才帮忙提着全部家当都没能装满的行李箱向新家进发。

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几分钟耽搁,让他们正面撞上了本会错过的奇遇。

那显而易见不会是什么被准许在城市上空进行的杂耍——随着街上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以及掺杂其中的快门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观望的渡看见了一架正走出诡异航线的小型单人飞机。

它毫无疑问是遭了足以坠毁的事故,一侧折断的机翼此前或许和林立的大厦或是架空的立交桥发生了剐蹭,只剩下覆面的帆布还在与主体藕断丝连;但即使是这样它却也不肯咽气,腹部纤细的魔法纹路在灰蒙蒙天空下若隐若现,硬生生支持着,让它在发生碰撞之后的如今还飘悠悠地想要向着更高更远的方向挣扎。

看来其中的驾驶员多少还有点真本事,渡想着,蓦地想起了某个甚至能让星舰直角漂移的大个子。

……不过当然,概率太低了。渡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想法从脑中摒弃,然后再一次注视着空中几乎要变成布朗运动的小飞机,权衡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热闹看到底。

可那飞机继续无头苍蝇般在天上乱撞了几次之后,竟忽然调转方向,笔直地向着自己和身旁的小家伙们而来!

啊……

“这可真是……”他哭笑不得。

只要活的够久,真是什么小概率事件都撞得见啊。

这下,他再也没法抱着看戏心态了,便不顾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让当今灵力亲和普遍孱弱的人们进一步慌乱起来,把用来稍微遮掩自己醒目白发的帽子一摘,随手扣在了朝雾头上,又向斜前方走了几步把小家伙们完全挡在了身后。

然后,还没来得及让早已吓傻了的两个小家伙有什么反应,他伸出右手,一个无比精巧繁杂的巨型复合法阵便不依靠任何咏唱或祭祀地骤然浮现——

人群恐慌的尖叫声达到了顶峰。

可预想中撞击的声音却怎么也没能传来。

几乎就是术式完全展开的瞬间,那个破破烂烂的机头便撞在了法阵上,激起了炫丽的涟漪,而渡那双事先施加了对光防御的龙瞳也终于在此刻看清了那个超载的机舱中招致这一事故的罪魁祸首们的模样——虽然都用防风眼镜将脸遮得差不多了,但那明明只是两个同样在仓惶尖叫的孩子。

看上去好像还没朝雾大,最多最多,恐怕只跟夕雾同龄吧……

渡没有余力去猜测为什么一架失事的单人飞机中会被塞进两个恐怕连驾驶许可都拿不到的小孩,便立即闭上眼调整了法阵,促使飞机破烂的钢铁骨架更进一步向无害的方位迅速崩解,只剩其中的乘客;然后,龙的眼睛不为人知地在闭合的眼睑之下泛起光来,双手向两侧随意地一抓——便轻易瓦解了致命的惯性,像是抓小鸡一样地把两个不速之客提在了手里。

身后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闷响,借着周边店家玻璃橱窗的反光,将眼皮欠开一条缝的渡才知道原来是小丫头朝雾两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道路两旁也稀稀拉拉地响起了一些掌声,而后愈演愈烈,欢呼喝彩声竟此起彼伏起来。

不过渡并不在乎这些。

把手里的两个小家伙轻拿轻放地搁回到地上,他从被夕雾好不容易搀起来的朝雾手中要回了帽子戴好,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收敛着可能会把眼前两个小不点吓到的血瞳,用最最和蔼的语气问说:

“所以,这两位……我猜是小小先生,和他的尊贵的小小女士?你们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果不其然地,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清醒后,其中那位有着黄金般长发的少女很快垂下了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

“那、那个……我们……”

“渡?”

可忽地,一直盯着渡上下打量的蓝发少年却开口了。

“诶?”不管是少女还是渡,亦或是他身后青叶家的两个小家伙,都被少年没头没尾的话弄懵了。

“渡……渡!真的是你对吧,渡!你居然还活着?!而且还一点变化都没有?!!”少年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似乎是沉浸在了巨大的震撼之中,“明明自从那之后又过去了那么久……”

但说着,在表情逐渐又困惑转为震惊的渡有所反应之前,他又忽地住了嘴。

方才被渡精彩表现震撼了一把的路人正在试图围上来问东问西,而在逐渐密集起来的人群之外,也似乎有什么骂骂咧咧的杂音正在由远及近。

“算了,这不是能慢慢叙旧的地方——走!”

于是少年做了个深呼吸,一手拉起金发少女的手,另一手也将渡的手毫无防备地牵起,转身,不容二人有什么抗议,便如同泥鳅般从人缝中闪转而出。

“我带你们去个更适合说话的地方!”

至于全程状况外的两个青叶家小不点,则是呆愣愣地目送着自家先祖被毫不相识的陌生同龄人拽出人群之后才真正从方才的千钧一发中回过劲来,手忙脚乱地拎起半空的行李,紧赶慢赶地也跟了上去。

“等、等等——别把我们俩丢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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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名地名】

1.夕雾:

·疗喉草,桔梗科疗喉草属多年生宿根草本,花小而多,花冠白色或深蓝色,冠筒细长管状;花期夏、秋季。

·Yuugiri,日本《源氏物语》中的主要人物之一,源氏与正室葵姬的儿子,他和云居雁两夫妻是《源氏物语》中最幸福的一对夫妇。

2.朝雾:

·Asakiri,朝雾草,别名银叶草,菊科的一种草本植物。原产尼泊尔、中国西藏等地区,在高山或岩石缝间自然生长,茎叶纤细、柔软,植株通体呈银白色绢毛,茎常分枝,横向伸展,高约10厘米左右,7月至8月间开白色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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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1.

我一度卡文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茶叶放的太久而一天喝光了四包陈年绿茶包……

好家伙,浓茶跟酒精不仅他喵的是我膀胱开关还是我灵感开关,我这下彻底记住了


2.一些正文内没提到的设定

三重世界之所以时间流逝速度不同,是因为在大贯通事件彻底打通了连接通路之前,各个文明在前进中不断试错需要的次数和代价不同

或者换个说法,幸运值不一样

幸运E如中心世界,虽然莉林是真的不怎么管事(或者说,在刷初始号),但在还有个老父亲渡不断救火的情况下,还来来回回折腾了两千五百万年、整整五个大周期才近似穷举一样找到了路

对比之下,文明史只有一两万年,甚至还是三个世界中繁星遗产丢的最彻底、几乎是真正从零起步的科学世界……就很天选之子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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