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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夜きつ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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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39.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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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章 这个男人来自繁星

Episode 39.选择

繁星闪烁着。

名不符实的北极星(1)正在北极点附近微弱摆动,而围绕着它,星辰们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线,编织出一座牢笼,覆碗一般将这颗位于星系旋臂边缘的,富有生命气息的小小星球牢牢扣在中央。

就快到了。闪烁的光芒如同一只只眼睛。

就快到了。眼睛们注视着这现存宇宙的“中心”,低声呢喃着。

约定好了的那个日子啊……

……

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只是,厚厚的大气之下,人们对此尚且一无所知。

在地下城阿维达季的决斗场中,游斗正做着梦。

那是一个奇妙的梦,或许是深埋在潜意识中的记忆在魂之水晶回归后便渐渐从意识深层中上升的缘故,它给游斗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温暖、新鲜、离奇、且怀念。

他在这些由一片片记忆编制而成的梦境国度中畅游着,直到一脚踏空,落入了寒冷黑暗的落穴之中。

近在眼前的幻梦城堡顷刻间烟消云散,游斗自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天还没亮。这是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话。

触碰门板的厚重感觉还在指尖残留,意犹未尽的他翻过身去,下意识地想要拉扯被子,好继续回到那温暖的国度中去。

可向下探索的手却扑了个空。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被子原来是被游吾给抢走了。

他只好坐起身来,试图从睡得正香的弟弟手中抢回被子——可游吾睡得实在是太沉了,不忍心打搅弟弟睡眠的游斗根本无法从他手里抢回属于自己的那床被子。

果然又是这样啊……想起前天早上的游斗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今天游叶睡得到很老实……

这么想着,已经没什么睡意了的他有些好奇地回头看向属于游叶的那床被褥。

令他意外地,那里并没有人。或者严格的说,那床被褥正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那里,一如自己入睡前的状态。

他还没有回来吗?还是已经醒了?疑惑着的游斗试着在心中喊了一声游彦,但回应他的是和缓的呼吸声。

……也睡着了啊。不过也没办法,自从游矢和游叶把他的封印破掉之后,游彦便开始变得也需要休息了呢。游斗这么想着,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天灵魂体的游彦吵着说自己饿的情景——那似乎是因为他的身体没有按时吃饭的缘故——“真是的,就算灵魂不在,做为我的身体,他也该好好遵守作息啊!他不饿吗!?”当时他是这么抱怨的。

想到这,游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之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轻声呼唤与自己签下契约的精灵们:

“幻影骑士团。”

话音刚落,伴随着燃起的鬼火,身披黑色披风的精灵虚影出现在一旁的空地上。

‘这里是雾鸦爪,’虚影行了一礼,可言语却直接出现在了游斗的脑海之中,‘请问有什么指示?’

游斗对此有些意外——但由于习惯了游彦每天在脑海中的吵闹,这份惊讶就像是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仅仅只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片转瞬即逝的浪花。

“指示……什么的就算了吧。”他说——顺便让精灵放松一些,“我只是想知道现在几点。”

说完,他便注意到面前的精灵,他脸上的那团鬼火倏地闪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精灵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如果是时间的话……现在是阿维达季时间的早上四点三十六,距离‘日出’还有一小时四十四分钟——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了,谢谢你。”游斗只是摇了摇头,接着,拿起了叠放在枕边的外套,“四点三十六吗……这么算的话你们那边也才刚刚八点多的样子——麻烦你了。”

‘不不,这一点都不麻烦!’精灵见游斗这么说,连忙摆手,‘为了能够随时听从契约者的差遣,我等幻影骑士团自契约成立起便确立了轮班制度,’他解释道,‘契约持续的五个月以来,您今天第一次激活了这一系统,而今天值班的人正好是我——不如说,我感到很荣幸!’

“是、是吗?”游斗却更加意外了,并且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得知自己不小心占据了公共资源的人一样,“抱歉……你们的初衷一定是为了防范什么突发事件的吧,可我却把它用来……”

精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关系的——每个精灵族群都有类似的系统,而据我所知,其他的精灵使早就习惯这么做了。’他表示不用放在心上,‘虽然我在一开始也很……意外。但您只是想问我们时间,这不就代表着一切都在按照既定轨道运转吗?能够确认契约者一切顺利,这个联络系统就算是真的彻底沦为了聊天的工具又何妨?’

“这……样吗?”游斗换上了外套,看着精灵,脸上还带有几分心虚。

‘当然,不如说,我们希望您永远都不要用到这个系统真正的功能才好。’精灵说,‘不过——您这是不打算继续睡下去了吗?距离天亮可还早着呢。’

睡眠不足可是会长不高的。他俨然一副大哥哥的语气——但游斗并没有在意这些。

“嗯。我差不多该起了,”他说,“宝玉兽他们好心收留了我们,我想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也回去吧,你在你们那边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不是么?”

见游斗这么说,精灵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直到中午十二点都由我来值班,接下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呼唤我。’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之中。

游斗沉默地点了点头,接着,尽可能无声地把被褥收拾好,穿好鞋子,悄声走出了决斗场地。

为了能够调整好自身的状态,准备出发去往其他世界的枪兵们约定好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明天早上集合。换句话说,今天的一整天时间都是由众人自由支配的。

因此,在供水点洗漱完毕,打理好自己的游斗就像前天早上那样去了食堂。搬运食材、清洗和打扫……等到人工太阳已经从东边的穹顶上升起,终于有时间坐在决斗场门口的花坛旁边慢悠悠解决早餐的他这才想起自己醒来前,似乎是做了一个梦的——那似乎是个很重要的梦,只可惜现在只剩下了几片晦暗不清的碎片。

即使是平日里不怎么关住自身梦境的游斗,想到这里都有些遗憾。

“唉……”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要是那时候没有问时间就好了……”

如果自己没有说出那声“幻影骑士团”而是干脆地拿回被子躺下,说不定自己就能在那时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等等,幻影骑士团?!

蓦地,就像是被一把钥匙打开的锁一样,一度被自己认为已经忘记的梦境碎片竟从记忆深处浮现。

——那梦境的正体正是那些苏醒的记忆。

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雾鸦爪。”他记得精灵临走前说的话,于是他便尝试直接呼唤道。

黑披风的精灵果然出现在了面前。

“我在。”精灵再度行礼。这一次,也许是因为不用再保持安静,他选择了开口说话,“这一次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游斗将吃完了的早餐暂时放在花坛边上,之后站起了身,“我只是突然有一些疑问。”

“疑问?”也许是因为游斗的态度,精灵迟疑了,但很快,他又点头示意游斗继续说下去,“……请讲。”

“我突然有点好奇你们选中我的理由。”游斗说。

“理由?如果是这个的话最初与您签订契约的时候我等便已经如实以告了,而且在得知您失忆之后我等也……”

“我知道。”游斗止住了他,“我都想起来了。只是……”

他看向眼前这位与自己一同战斗至今的同伴,想要怀疑却又心有不忍。

终于,他垂下头去,看向一边。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伙伴们对我有隐瞒。”他说。

“……隐瞒?”面部的鬼火静静燃烧着。

“我刚才说了……我现在全都想起来了,无论是被学院的阴谋夺走的记忆,还是幼年时被洗去的记忆……”他看向精灵,“又或者我还不是我的时候的一些记忆——在拿回了魂之水晶之后,我现在已经把他们都想起来了。”

沉默。

良久,精灵的声音中带有了一丝惊讶。

“您是说……?!”

游斗点了点头。

“嗯,事实上在枪兵之中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不止白龙和笼目两个。”他说着,手抚上胸口,“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但黑牙、我前世的部分记忆连同着他那强烈的憎恨一起残留在了这里……而那些记忆当中,出现了‘你们’,又或者说是你们先祖的身影——‘幻影骑士团’……就像是游矢的‘魔术师’们一样,曾经是扎克直属的部下……不,‘你们’曾经是由‘我’黑牙公亲自率领的,扎克的暗卫。”

年轻的战士族精灵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尊贵主人,面庞上的鬼火一闪一闪的,终于准备开口了——

一个带有些许玩世不恭的声音横插了过来:

“您这话可把这家伙吓得不轻啊,游斗少爷。”一个黑衣的魔术师渐渐从行道树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当然,我也被吓了一跳就是了——估计就连我那老爹还有宙读老爷子仙逝前都没想到当初他们远远望见的黑色小不点竟然还记得这些吧?毕竟就连那两个白龙都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选择性遗忘了。”

“时读?!”游斗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这位魔术师,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从对方的话语中意识到了更多,“你……”

“我和星读自游矢少爷诞生之初便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时读却说,“不过平日里没那么危险的时候,我们会稍稍放松看护,在周围转一转——然后就恰好听见了您方才的那句话。”

“……这样吗。”

“没错,所以说我可完全不是要故意偷听的噢。”时读笑眯眯地,然后神情少见的在战斗以外的场合中严肃了起来,“游斗少爷,您想知道曾经作为扎克嫡系的我们两族选择您和游矢少爷的真正目的,是吗?”

“……嗯。”游斗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想去怀疑你们……可我想知道你们的理由——你们跟我和游矢……我是说,你们的先祖跟黑牙和虹彩一样,是扎克堕落之后最先被他释放出的破坏冲动控制的……”

时读笑了起来。

“这就已经是怀疑了,我的游斗少爷。”他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那副严肃的样子,“不过您可以放心,我们跟中心世界的那两个疯子可完全不一样——对吧?”他看了一眼雾鸦爪。

战士族的精灵点了点头。

“我等幻影骑士团的先祖在从可怕的破灭中清醒过来之后曾经留下预言,”他说,“他告诫我等,我等幻影骑士团永世只为‘暗叛逆’的仆从——我等将如同影子一般守候在您的左右,成为您的利刃,不言不语,直到您完成了所有的试炼。”

“试炼?”游斗意识到了什么,从领口中拿出了已经被穿在吊坠上的魂之水晶,“你是指我取回魂之水晶,解放力量成为暗镇魂的事情?”

“应该是的。”精灵说,“其实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我等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提供帮助……在您射伤游里大人的时候我等也曾想过阻止……”

“但你们担心这也是试炼的一环,就没有轻举妄动。”时读接话道,“这种心情我们魔术师也懂——毕竟我老爹还有宙读老爷子走之前都警告过我们,说是除非游矢少爷或者游彦少爷主动问到了关键,我们千万不能回答一个字,更别说帮忙了。”他耸了耸肩,“那两个老头子走得倒是一身轻松,完全不知道接他俩班的我跟星读在那里干着急的时候有多难受。”

“你的父亲和……宙读?”游斗有点费力的把这个名字复述了出来,“可我记得你当初说你们不能透露游矢身世是因为……”

“那只是为了让游矢少爷更容易接受罢了。游胜老爷?他确实曾经请求过我们不要告诉游矢少爷他的身世,”时读点了点头,语气却有些不屑——平日里在游矢面前提到榊 游胜时他从不这样,“但我们更加重视的是首领的遗言。其实说句不太好听的,他们……刻读之魔术师和宙读之魔术师,这两位一度曾以凡人之躯比肩不老不死的繁星时代遗民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就是为了能亲眼见到真榊成神的那一天,可他榊 游胜却把游彦少爷和游叶少爷给……!”一向玩世不恭的魔术师说到这竟流露出了愤怒的情绪,“老爷子们知道后可差点就被他给气过去了!要不是看在游矢少爷没事的份上,我们恐怕就真的要当场跟他们决裂……!”

“别那么说话,时读。”正说着,一只手搭在了时读的肩上——白衣的魔术师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你我的先祖见证过更多的历史,也从未因榊游胜的所作所为而真正对榊氏寒心。”

“这我知道,星读。”时读不耐烦的拍掉了星读的手——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到底多像一个闹别扭的少年人,“我只是替两个老爷子可惜!他们明明只要再多活几年就……!”

“那是他们的选择。”星读却说,“不然你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这我也知道。”时读彻底没了底气,他说着,干脆转过身去,扬起手来摆了两下,“……算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说罢,黑衣的魔术师便径直消失在了空气中。

目视着自己的好友离开之后,星读看向了游斗。

“在那两位少爷的遭遇这件事上,他一向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个。”他表示游斗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繁星时代的事情,先祖从未向我等这些后辈透露太多——但他们要求我等守护游矢少爷,协助真榊成神,那么我等便一定会为此不惜一切。”

“……这样啊。”游斗点了点头——突然,他有些羞愧,“抱歉,我怀疑了你们……”

星读摇了摇头。

“这是人之常情。”他让游斗不要太过介意,“不过我有个请求。”

“请求?”

“我希望您能够保守秘密。”星读说,“您今天在这里听见的每一句话,连同您所拥有的黑牙公的记忆,都请务必不要告知游叶、游矢、游彦那三位少爷。”

“诶?”游斗一愣,但很快,他明白了星读的理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完成‘试炼’的缘故吗?”

“有这部分的考量。”星读点了点头,“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您也不要告知游里少爷和游吾少爷。甚至,我希望您最好把这些,特别是不属于您的那些记忆全都忘记。”

“为什么?”游斗不理解。

星读摇了摇头。

“以防万一。”他说,“一是除却自愿传承记忆的白龙之外,能够打破轮回屏障残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一般都伴随着某种极其强烈的感情,这些感情之强甚至能够动摇转生者的自我;二是因为那是属于黑牙公的记忆——即便是我的先祖复生,恐怕也不敢保证那些一度被破坏冲动浸染的记忆不会对如今已经完成试炼的您和您的兄弟们造成影响。”

“我知道了,可……”游斗有些犹豫,“虽然还没有仔细梳理那些记忆……可我怕那里会有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的情报。就这么直接忘记的话……”

“那将是一种损失。”星读坦言道,“但黑牙公的记忆终究特殊,如果不谨慎处理的话……”

“我甚至可能会暴走——我知道,因为我现在已经想起来了,我提前觉醒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黑牙残留的这些记忆。”游斗也明白星读的意思——他只是有些犹豫,“或者,”他看向星读,“我去问一问白龙跟笼目?他们或许有能够安全提取出那些情报的办法。”

“……如果可以的话,那再好不过了。”沉默了片刻之后,星读点了点头,可就在准备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一样,放弃了话题。

“那么,失陪了。”

他对游斗颔首致歉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下一秒,游斗听见了与自己相似的声音。

“喂,游斗!”他转过头去,看见游叶正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雾鸦爪见状,便也将自己的身形隐匿了起来。

“游叶?”游斗没有在意精灵的举动——毕竟很少在契约者之外的人前出现才是魔法世界精灵们的一贯之举——所以他只是有些意外自己会在这个时间看到游叶从外面回到决斗场。

“你去哪了?”等到游叶在自己面前站住,他便连忙问道。

“诶?啊……没去什么地方。”没料到游斗会如此开门见山的游叶抓了抓头发,“就、就是昨天忙到太晚了,所以干脆留在舞网住了一晚,没什么——倒是你,”他转移了话题,“刚才站在这的那个白衣服……没记错应该是星读吧?他不是游矢契约的精灵吗?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聊聊。”鉴于之前星读的提醒,游斗什么都没有说。

“聊聊?……那好吧。”游叶一副“虽然不知道你们能聊什么,但你说是就是吧”的样子,接着凑了上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问游斗说,“对了,我哥哥还有幻……他们醒了没有?”

“笼目和白龙?”游斗心里有些感慨,自己刚准备向他们求助,这边就听到游叶在向自己问他们的事情。

但他没有把这些表现出来——他只是摇了摇头。

“不清楚。”他说,“我大约四点半的时候就醒了,那之后一直都在食堂帮忙。不过直到刚才离开之前我都没有在食堂见到他们……大概是还在睡吧。”

“这样啊。”游叶明显松了口气。

“怎么了?”意识到游叶恐怕隐藏了什么不敢让那二人得知的事情的游斗有些好奇。

但游叶只是摇头——他继续抓起头发,视线有些飘忽。

“没什么,就是和音她……唉,这么说吧,和音想去洗澡,但她没有拿换洗的衣服,好不容易排上队了又不想放弃,就让我帮她拿。”他有些为难的样子,“可你也知道哥哥的能力……在他面前我根本说不了谎,要是被他们看见了我,知道我昨晚没回来绝对会唠叨起来的,这样耽搁了时间没能赶上的话,我回头还要听和音的抱怨……啧,烦死了。”

“……辛苦了。”游斗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怎地,他在游叶的身上看见了曾经为了顾及隼和琉璃两边情绪夹在中间为难的自己的影子。

或许是出自这方面的感同身受,他觉得自己应该帮一下游叶。

“不如这样吧——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去问问白龙他们,”于是他拿起一旁的餐具,对游叶说,“我先去找他们说事情,你就趁着这个时间去帮和音拿衣服?”

游叶眼睛一亮。

“哦?帮大忙了啊,游斗!”他想要一把揽住游斗的肩膀,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拍了拍他的后背,“之后有机会我请你吃东西!”

“……嗯。”游斗点了点头,“那我收拾好之后就去找他们了。”

“啊,那我就先藏起来……对了,成功之后给我发信号!”

“嗯,会的——我会让精灵们通知你的……不过现在你还不能和你的狼们对话吗?”

“还不行……之前因为琉希那丫头,我跟游矢都忘了这茬……不过正好你提醒我了,等给和音送完衣服回来,我就带游矢一起去找哥哥他们说这件事。他们应该有解决办法。”

“这样啊……那他们两个还真是忙呢。”

“是啊,不过谁让他们确实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偏方呢。”

……

“你说你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方才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元这下彻底清醒了。

同样清醒过来的还有幻——昨天从舞网回来之后,这对兄弟就一直在跟中心世界的“质点”们交换情报,一直忙到了阿维达季时间的凌晨三点多才昏昏沉沉的睡下,因此,对于游斗八点来钟就把他们叫起来,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把他们拉到决斗场外的一个无人小巷一事还是有些不满的。

当然,在得知了游斗叫醒自己的原因之后,他们到觉得这种小事不算什么了。

“嗯。”游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不忘在背后给隐藏在一旁的精灵们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是我在取回了魂之水晶之后才意识到的……有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从我诞生之初就一直混杂在我自己的记忆之中,混淆着我对自我的认知……我却直到现在才把他们从中区分开来。”

“它们也是导致你当初提前觉醒的一个诱因……吗。”幻的神色严肃起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游斗的小动作,“那它也是你说的那个所谓试炼的一环吗?”

“我不清楚……但或许就是这样。”游斗摇了摇头,看向自从得知试炼一事后便被自己握在手心的魂之水晶,“那时候,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告诉我说,黑牙公……我的前世正是因为自我的丧失才导致了他自身的悲剧……他不希望我重蹈他的覆辙。”

“这样吗……自我丧失、自我封闭和自我毁灭……我大概明白你们眷龙要面对的这一试炼的本质了。”元点了点头——但表情同样严肃,“它本质上是对你们人格的补完……但手段太激进了。”

“是啊。虽然还不知道游叶跟游矢他们正面对的是什么……”幻说,“但单从你们兄弟三个的经历看,它这完全就是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特别是你的这个试炼,甚至游吾的自我封闭和游里的自毁冲动都算是好的——这种高侵略性的记忆甚至对现在的你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嗯,在找你们之前,星读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游斗说。

“星读?你是说和游矢契约的那个……”

“是他。”他点了点头,“他建议我最好能想办法把那些记忆忘记。”

“于是你就来找我们了?”元觉得自己大概明白游斗的意图了,“你想让我用当初洗掉你们记忆的技术来把这些记忆……”

可游斗却摇起头来。

“不,不如说那倒是其次。”他说,“我想找出一个能够安全的从那些可能被破坏冲动污染的记忆中提取情报的方法——毕竟黑牙是扎克的眷龙,还是扎克暗卫的首领……他的记忆里面或许有一些对我们有用的情报。”

幻和元都没有想到游斗会这么说——不过这并没有使他们太过惊讶。

“游斗……你这是在嫌弃我跟幻的传承破碎的太厉害了吗?”在最初的意外过后,元甚至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

但游斗把它当真了。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连忙解释道,却看见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诶?”

“别那么认真,我只是开个玩笑。”元摆了摆手,“关于繁星文明遗落的真相的情报自然是越多越好,只是……唉,没什么,”他收敛起了表情,“如果你是认真地想要从可能被污染的记忆中安全的提取出重要的信息……这种事情比起问我们两个,不如去求助拥有相应职能的‘巫女’们。”

“巫女……你是说和音?”游斗想起了昨天会议上和音说的那些话。

“没错,不过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再加上主司净化的柚子小姐——就当是多一道保险。”元感觉自己有些矛盾,但终究,他把那些多余的想法收了起来,看向游斗,“虽说作为哥哥,我总是有种多余的担心,但如果真的抛弃个人情感来讲的话,封印了扎克的圣女的继承者,理论上她们应该对来自扎克的恶意污染先天免疫。”

“……笼目,谢谢你。”也许是因为元的这份认真的态度,游斗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虽说这一次的行动是有给游叶打掩护的成分在,但他心里的那份担忧也是真实存在的。

“不用谢,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元微微一笑,接着从只有半人高的低矮围墙上跳了下来,“那现在你就去找她们吗——诶,说起来,”他看向幻,“你知道和音在哪里吗?”

“嗯?”幻挑了挑眉毛——也许是意识到这件事大概不已经需要自己来处理的缘故,重新翻涌而上的困意让他对哥哥现在表现出的脱线举动并不是很满意,“游斗是先把你叫起来的,你都不知道,我上哪里知道去?”

“呃……是这样?”元开始装傻了。

“你啊……”幻扶额——虽然自己被元说教的次数也不少,但他这个轻浮的性格……到底我们两个谁才是哥哥啊!他暗自腹诽道。

而这时,游斗开口了。

“如果是和音的话,她现在应该在临时浴室,”他说,“我刚才来找你们之前遇到了游叶,听他说她在那边排队的样子……”

“她去洗澡了?”这让还在为元头疼的幻有些意外,嘴里的话语没有经过思考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这么早……哎哟!”

于是元毫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她又不是你,非要等到人都差不多散光了之后才肯去洗,再说了,女孩子一般会洗得更久些……不早些去排队估计会等很久吧?”他说,“不过这个就有些不赶巧了啊,明明你这件事应该越快解决越好的……”

“没关系的。”游斗表示不用在意,“和音她不是还要参与进我们之后的行动中吗?没人知道唤醒林檎到底需要怎样庞大的灵力量……她现在还是应该好好休息,以保存力量为主。”

“说的也是……但我们就不用了吗?”元吐槽,“从早上三点多到八点……我们两个才睡了五个小时哎?搞得我们以为你很着急的样子……”

“呃……这个……”游斗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

其实我在看见你们还在睡的时候也想过不要打扰你们来着,可游叶他不放心……他心里想道,但出于帮人帮到底的想法,他终究没有把游叶出卖出去。

“抱歉……”他只好说,“其实我找你们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连你们没有解决办法的心理准备了……不如说当时我在想,哪怕你们能告诉我有什么可以暂时压制那些记忆的方法的话,我就已经满足了。”

“这样啊,不过说的也是。”幻表示理解,“在和渡的决战之前让和音来处理这种事情本来就有点过于勉强了,可你的记忆这件事本身又是个危险性未知的事情……”他看了眼元,之后对游斗说,“看来只能暂时让那些不属于你的记忆封印起来了。”

“能做到吗?”游斗问。

“如果只是暂时封印记忆的话,当然没问题。”元说,“甚至就在现在,只靠我跟幻两个就能帮你办到——对吧,幻?”

幻点了点头。

“嗯,没错……”

“啊!找到了!”

幻正说着,一个精力充沛的少年的声音便径直闯了过来:

“我说你们三个挤在这么偏的地方干什么啊?害我们找了好久!”

三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的是跑上前来的白色和为了能跟上而同样开始加速的紫色。

“游吾?还有游里?”元有些好奇地看着跑到跟前来的游吾,问,“有什么事吗?”

“嘿嘿……我们是在找游斗啦。”游吾凑过来,说——顺便还把站着的游斗和元一把揽住,“不过正好你们两个也在——要和我们一起吗?”他看向幻,“去医院那边。”

“医院?”游斗明白了游吾的意思,“是去看望凛她们吗?”

“是啊,毕竟留给我们好好休整的时间只有今天这一天一夜,”说话的是游里,“如果错过了的话,说不定就再也不能好好道一次别了哦?”

“也对哎。”幻也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之后却为难地看向游斗,“……不过我和元还想再睡一觉——你去吗?反正只是封印一部分记忆,又花不了太久……呃,游斗你怎么了?”

在幻说出封印的瞬间,游斗便紧张了起来——奈何幻的嘴实在是太快了,再加上游斗现在正被游吾揽在怀里,导致游斗冲到幻面前想捂住他嘴时,幻已经把重要的那些全都说出来了。

“没事……”已经把双手把在幻肩上的游斗失意地垂下脑袋,“我忘了告诉你们要保密了……”

“诶?”

这下,就算是反射弧再怎么长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了。

“封印记忆?!为什么啊?!”游吾很是不解,他紧走几步到了游斗面前,很是难过的样子,“明明游斗你前些天才把那些记忆找回来的!怎么现在又……”

“是啊。”游里也走了过来,“虽然我也知道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生气,“但这不是连商量都不肯和我们商量的借口。”

“……”游斗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大哥,之后有些抱歉地挪开了视线,“对不起,但这么做的理由我确实不能告诉你们……至少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啊?!”游吾很是不满,“我们可是兄弟啊!有什么是不可以……”

“正因为你们是兄弟才不能太多的透露。”元阻止游吾说,“游斗他……你可以这么理解——他的一部分记忆里隐藏着一些危险的讯息。在将它们彻底无害化之前,游斗想尽可能的减少回忆的次数,哪怕是无意识的想起。”

“这样吗?不过……‘危险的讯息’?”游里还是有些好奇,“之前附身在你身上的……不,他们应该成佛了才对——那难道是跟我们的提前觉醒甚至是暴走有关?”

“诶?啊,可以这么认为。”游斗惊讶于游里的直觉,“甚至有可能比那更糟……那个东西就藏在那部分记忆之中,又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但我不敢贸然去确认这点。”

“……那我明白了。”游里点了点头,接着,他上前拉起了还傻站在原地的游吾的手腕,转过身便要走出巷子,“那你们就尽可能快一点吧?我跟游吾到外面去给你们把风——连我们两个都不能知道的东西,恐怕连魂之水晶都没拿回来的游矢他们就更听不得了吧?”

游斗没想到游里会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以至于整个人都呆愣地站住了,怔怔地看着游里拽着还有几分担心神色的游吾越走越远。

“……游里!”终于,在二人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转角之前,游斗如梦初醒般地追了上去,“谢谢……我还以为你会……”

游里的脚步停住了。

“说什么傻话。就像游吾说的那样,我们三个不是兄弟么?”说着,他侧过脸来,紫色的眼瞳中倒映出黑色的身影,“既然你是为了我们才选择沉默的,那我们自然会相信你的选择——当然,”说着,他话锋一转,果然开始表示自己这么做是需要游斗支付代价的:

“因为怕你在记忆封印后就忘了,今天的事情我会先帮你记住,等到那些记忆确认无害了之后,第一个知道真相的名额可要留给我哦?”

“诶?”短暂的惊讶过后,游斗笑了。

“……啊,当然可以——我保证。”

……

白龙兄弟对游斗记忆的处理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或许是身为调星师的元生来就对灵魂与意识有着天然的亲和力的缘故,在幻的协助下,这个在他人看来甚至几乎无法理解的封印工作只花费了不到半个小时。

在道谢、并告别了准备回决斗场睡回笼觉(虽说回去后恐怕大概率会直接被埋伏已久的游叶和游矢拉住)的元与幻,又在看守收容区域出入口的民兵先生那里登记过了之后,离开了收容区的兄弟三人没有立即前往医院,反倒是在游里的带领下,跑到了附近的一家花店——在那里,游里精心挑选了两捧花束。

“……不过这真的有必要吗?”等到离开花店并走远了之后,游吾问道——他还是不太理解游里对花朵的执着,“凛也好,赛瑞娜也好……等到她们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些花估计都枯了吧?”

可回答他的却是游里些许复杂的眼神。

“至少这样能证明我们来告过别,不是么?”他白了游吾一眼,“在这方面,我记得两个世界是同样的吧?而且——我也并不记得你是这样实用主义到无情的家伙啊?”

早就习惯了游里这种说话方式的游吾只是少见地露出了一副复杂的神色。

“说是这样没错……”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子,“而且我又不是说不要送花啊!可你刚才挑花的时候挑得也太认真了……”视线落在石板路的缝隙间,“这么用心挑出来的花却不能让人亲眼看见盛开时的样子……不觉得太可怜了吗?”

游里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哦?这可真意外,”他说,“我也不记得你是个感性主义者——对吧,游斗?”

他看向游斗——然后看见了游斗露出了同样有些复杂的表情。

“……这确实不是游吾自己的话。”他说着,不知是怀念还是伤感的表情却又掺杂着些为难,似乎在说自己正在寻找合适的说明方式一样,“但我……大概想起来这句话原本是谁说的了。”

“哦?”游里有些好奇,“谁?”

“……她是我们的母亲。”

“母亲?!”这个词汇触动了游里的神经,“你是说我们的……!”他很少会这么惊讶。

可游吾却没有对这份惊讶太过在意——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惊讶。

“没、没办法的啊!毕竟老妈她在的时候总是这么说,耳濡目染就……!”他只是连忙回过头来解释,却还没等说完就又把头扭了回去,“而且你刚才面对花时候的样子……简直跟老妈一模一样。”

游里睁大了眼睛。

某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情在心底蔓延滋生,随后,与惊讶感一道,上浮成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呼……是这样吗……”游里看着怀中的两束花,“我们的妈妈(ママ)(2)……!”

也许是被游吾和游斗的情绪传染,游里不假思索地将那个只存在于幼年时模糊的记忆碎片中的,十年间从未说出口过的称呼说了出来——并且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而听到了游里这么说的游吾也愣住了。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直接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甚至要不是被眼疾手快的游斗及时拉住,腿都笑软了的他差一点就直接跪在地上了。

“妈……噗哈哈哈哈!”也许是之前想起母亲的事情而太过低落了,现在的游吾就像是要把那些思念全部排解掉一般没心没肺的嘲笑着,简直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极端,“这个称呼是什么鬼啊?!简直就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喔?那还真是抱歉呢。”游里很不爽——游吾的反应成功地将他在口误后的的难为情转化成了某种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好在他看在血缘的份上,压制住了这种冲动,“我可是才六岁就跟她永远分开了,哪有什么机会去改口?”

他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不论是正笑话着他的游吾还是一旁无言的游斗表情都凝固了。

不知道怎样回应才好的他们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默默地数起了走过的石板。

这让游里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妥起来。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说?’他问自己,却感觉这么想着的自己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这种情况下的自己应该是很乐意再在火上浇一桶油才对的,特别是如果对方是游叶或者游彦的情况下。

——但偏偏那是游斗和游吾……自己本应最亲近的两个人。

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当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反正我也记不清那么小时候的事情了,”他试图补救,“对她的感情也差不多淡得就像张白纸一样,说什么再多的爱啊恨啊不理解啊不原谅啊都不过是在撒谎……”他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还是在干火上浇油的事情,“嗯,只不过是撒谎罢了——毕竟我什么都不记得,不是吗?”

他快走了几步好能走在两个弟弟前面,却跟根本不敢回头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虽然语气上的轻松还能够勉强维持,但游里已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了。

“游里……”游斗抬起头看向游里——听到游里这么说,他有些难过,“其实……”

他想要举一些父母其实是爱着游里的事实来安慰游里的,因为刚刚恢复的那些记忆告诉他,年幼时的自己曾不止一次地从门缝看见父母因无法再见到长子而哭泣。但很快,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恐怕只会徒增游里悲伤的他,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游里……对不起。”他只好苍白地道歉。

这却让游里有些意外——他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着游斗,强装出一副自己真的无所谓的样子,却被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出卖了。

“……怎么连你也开始道歉了?”他做出一副好笑的样子,“这东西难道还会传染的么?”

“不是的!我……”游斗想反驳,可他却无法反驳,“我只不过是……”

“啊,说起来,我们三个在正式相认之后,特别是游斗的记忆恢复之后,好像还一直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聊过呢。”游里却说。

“诶?”不论是游斗还是游吾都被这个突然跳跃了的话题弄懵了。

“不觉得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吗?”游里把所有情绪都藏在了笑眯眯的表情之下,“反正距离赛瑞娜她们在的医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聊一聊那些曾经我们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好说一说的事情——”

“比如说我们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他问。

……

等到进了医院之后,游里就和游斗跟游吾分开了。

主要的原因是赛瑞娜和凛目前并不在同一个病房,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楼层,而游里与只是远远见过几面的凛并不熟悉;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想跟赛瑞娜单独相处一会儿——哪怕现在这位自己从小的玩伴如今已经不能再对自己的言语做出那样有趣的反应了。

将为凛挑选的花束转交给游吾之后,游里拿着剩下的那一束花,站在了赛瑞娜所在的病房的门前。

护士推着小车从游里身旁走过,游里收回了落在门牌上的视线,有些好奇地目送着护士离开。

虽说游里本来主攻的方向便是医术,曾经也曾短暂的跟随着自己的老师去过岛外的一些收容病人的设施考察实习过。但那些拥挤的,毫无隐私感可言的仓库一样的建筑,终究是称不上现代的医院的——不如说,游里是在科学世界才头一次了解到了“现代医院”的概念。

没想到仍然以游医为主基调的魔法世界里已经开始有了像样的医院了,虽然和科学世界的相比差的还远。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第一想法。

只可惜当时天很黑,也很赶时间,没有办法好好看看这里……当然今天也没时间就是了。

想着,他就要推开房门,却在用力的前一秒停住了。

他松开握住门把的手,抬起来,蜷起手指想用直接轻叩两下门,却又在落下前的瞬间停住,叹了口气,又把手落回在了门把上。

“搞什么呢啊,我。”他自言自语着,“这一次不敲门又不会被怎样……不是吗?”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脑子里不知为何挥之不去的,那些明知不可能的场景果然一个都没出现。

少女就躺在这个独自为她一人准备的病房中,躺在狭窄的木床上。天花板上铺设的法阵嗡嗡运转着,数条合金的导线从天花板上垂下,钻入了被褥,连接在少女的躯体上,如同一条条锁链将她束缚在这里,也像是一双双手,硬生生地把她挽留在了现世。

——虽说就算没有这些维生装置,只靠她那个手镯也不会轻易地让她就这么死了。游里想着,但同时他也清楚,如果不是这些法阵和导线强行制造出的,近乎于假死的冬眠状态,身体和灵魂受到了如此重创的赛瑞娜恐怕在苏醒之前就要被既不会输血又不懂得如何把营养物质从血管送进人体内,只懂得用各种晶石和药草来修复人体的魔法世界医学摧残得不成人形了吧。

真是的……如果这里是科学世界的话,赛瑞娜的情况估计不会被处理的这么麻烦的吧?游里甚至忍不住在想。

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每个世界都在各个领域有着自己所擅长的方向,而自己又不可能真让游斗他们带赛瑞娜去科学世界治疗。毕竟,只关注身体而无视灵魂的科学世界,和只在乎生命力却对其他数值毫无概念的中心世界,无论哪一个甚至都不如二者兼顾却相对原始的魔法世界叫游里放心。

再说了,现在的赛瑞娜能不能禁得起跨世界的折腾还两说呢。

想到这,随手关上了门的游里便将花束从左手倒到右手,之后又用空出来的左手随手搬起了门口摆放着的椅子,小心地放在了靠近赛瑞娜的床侧。接着,他把买来的、大概是用魔力催生出的紫阳花束插在了床头空置的花瓶中,之后转过身来坐在了椅子上。

他把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手肘拄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上。他就这么望着床上的赛瑞娜,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出口。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不论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刚从弟弟们那里听来的亲生父母的事情,又或者是那些自己早就打过无数次腹稿的心里话。

他只是望着少女出神。良久,他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了床头,俯下身来近距离观察起赛瑞娜来。

少女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头发很长,睫毛也是长长的……游里搜肠刮肚了半天,脑子里也只是蹦出了干干巴巴的这几句话。

啧,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为什么我没有游矢那样的文采呢?明明我书看的比他还多啊?游里感到有些不平衡。

“唉,明明这么看也是个美人,怎么偏偏却又是个母猩猩?”他最后只能这么说——并在脑内模拟好了赛瑞娜听到这话之后猛地睁眼给自己来上一拳的情景。

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我在失落些什么?难道不知不觉间我也被游叶同化成受虐狂了吗?”游里于是自言自语——接着,露出了一副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毛病的表情。

“我怎么开始自言自语了?简直就像是个傻子一样……”

面前的赛瑞娜依旧无动于衷。

她安静地沉睡着,不悲不喜。所有的意识都潜入了深层,无论外界发生什么她都无法感知。

这是连平日里睡觉都保留着一定程度警戒心的赛瑞娜,十六年来的人生中少有的,完全“放松”的时间。

看着眼前完全放下了警惕的少女,游里内心中的恶作剧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他小心地把两只手拄在了床上,一条腿也干脆压在了不会影响导线的床沿上。

他把自身近乎一大半的重量全都压在了床上,俯下身,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游里停住了,他模样古怪地抬起身来,迅速却不慌乱地从床上退了下去,坐回到了椅子上。

“……小孩子么我,竟然无聊到想要做这种事。”他依旧交叠着双腿,一手掩面,“明明知道这些东西毫无意义……她不会知道的,又有什么用?”

说罢,他放下了手,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赛瑞娜身上,发呆。

……我觉得我有些理解游吾他们的心情了。他想。

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明明分别前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打闹着、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完完整整的回来,可转过眼……

花瓣样的眉毛皱了皱。

……到确实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可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虽说我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最坏的猜测中赤马都没能把你带回来,可……

你现在这幅安安静静的样子,我真的很不适应。

“真是拙劣的演技呢,赛瑞娜。赶快睁开眼睛起来,别在那里叫我发笑了——你不是向来称自己为战士吗?战士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伤而随便垮掉”……之类的,我的心里一直都有这样的声音。但我也知道,我所见所听的一切都是事实——我所学过的那些知识不会说谎。

可我……

“……我真的不想承认这个现实。”游里说,“很不甘心吧?赛瑞娜……我不知道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你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但……你是战士,不是需要被他人守护的公主,更不是笼中供人观赏的金丝雀。我们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你就这么选择了退场……你主动选择了成为自己一直以来最厌恶的金丝雀……这真的值得吗?”

“……哼,当然,你也不需要回答。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值得……因为你就是那样的笨蛋。但我想,你果然应该还是不甘心的……”

“……又或者不甘心的那个人是我?说不定会是这样呢。毕竟不管是小时候也好,在学院一起学习的时候也好,站上彼此的对立面的时候也好……甚至是我们重新成为同伴的现在也好……我们一直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

“能够胜过你的人只有我,也只能有我……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赛瑞娜,你真的好狡猾啊……你竟然倒在了我看不到的地方。而打倒你的那个家伙……我却不能亲自为你报仇。不,”他垂下眼帘,“不如说我是迷茫了——如果青叶 琉希没有告知我们那样的事情的话,我可定很乐意亲自手刃那个不老不死……可那个小女孩却说林檎……说青叶 渡是被那个老太婆莉林逼疯了才会做出这一切……搞得我不知道到底要去恨谁才好了。”

“当然,我也知道有‘把一切都归罪于那个老太婆’的选项,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难道不该是没能阻止你去学院的我吗?虽说连我自己都清楚我是绝对阻止不了下定了决心的你的……真好笑啊,这就是所谓的‘命’吗?那个莉林和青叶 琉希都说过的,绝对无法违抗的东西……呵。”

“去他妈的命。”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女。

“我今天只是来跟你说一件事的,”他说,“那就是接下来枪兵会再度兵分三路——明天一早,我跟游吾、还有你姐姐柚子她们就要去往中心世界,而游矢和游斗他们则会去科学世界——至于你,柊 世玲奈……既然你甘心就这么做一个笼子里的金丝雀鸟,那你就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你甩开好了!”

“你很不甘心对吧?我知道你肯定不甘心就这么输给我,就算你躺在这里装死也没用——我知道你肯定能听见我说的这些话!”他越说越气,低吼着,却又呵地一声笑出声来,“但你又做得了什么?如此虚弱,连眼皮都没办法睁开的、不像样的你……你就在这等着吧。等着我亲自把胜利的消息告诉你,然后就像寻常故事里的那群笼中鸟一样,成为我这个凯旋的勇者的赏赐好了!”

说罢,游里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又在迈步前停住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讨厌我这么说。因为从出生起就被定好了人生轨迹的你无比渴望自由……从学院的束缚中挣脱的时候是这样,从榊原的束缚中挣脱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有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连游矢和柚子都早早忘记了的,你我父亲之间笑谈一样的‘婚约’……‘榊氏的下一任家主与柊家未来的巫女家长’……吗。虽然放在现在,谁看这句话都像是在说游矢跟柚子,但我们两个其实是清楚的,最开始要继承巫女家长的地位的那个女孩并不是双胞胎中的姐姐,反而是灵力稍强上那么一点点的妹妹,而榊氏的下一位家主……呵,虽然不知道父亲当初在想什么,但在‘我是不祥’的传言四起之前,他竟然真的是打算叫我这个他的义子来当的……喂,赛瑞娜,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

游里咧着嘴,转过头来,表情却在看见了毫无反应的赛瑞娜时消失殆尽。

“……嘁。”

“赛瑞娜,虽然我也知道当初他们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但有时候……不如说是经常,在与你过于亲密的时候,我自己会想起那件事情,想起酩酊大醉的父亲们的笑声,想起那时只有六岁的你那一无所知的懵懂的脸……我会想,我可真是贱啊,明明知道你最讨厌被人束缚却还是厚着脸皮一次次贴上来,束缚着你的行动,左右着你的思想……甚至不经你同意就擅自替你做了那么多决定。然后我就会厌恶我自己,开始主动疏远你,冷落你,装出一副不在意你的样子……最后却还是成天看着你,故意说些讨厌的话气你,凑上前来讨你的打……之前的我真的是烦死自己这点了,但现在,我却觉得这样才好。”

“如果说对你完全放手的结果就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束缚住你,我宁可把你关在笼子里,撕碎你的翅膀,折断你的双脚,蒙住你的双眼,让你成为只属于我的东西……只为我歌唱的金丝雀。”

“呐,我说啊,赛瑞娜。干脆你就这么认了命吧?认了命,别再成为大家眼里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就这么待在这里,像一个传统童话里等待解救的公主,成为我的笼子里的金丝雀,如何?……我真好奇你听了这话之后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恶心?不过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哦——因为我发现了,我害怕……我怕我如果再不那么做的话,你就真的要逃到某个我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了。”

“但我也会充分的尊重你的意见唷,赛瑞娜。我会让你选择的,是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前都一直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然后真正成为只属于我的东西;还是说遵从那个所谓的‘命’的指引,去到中心世界,帮那个老太婆破除扎克的封印?哈哈……两边都是逃不出去的死胡同呢,你会恨我吗?……不过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是已经无所谓了。”

游里向门口走去,在手落在门把上之前,他再度开口说:

“总之,无论如何,在‘约定之日’……也就是‘乐园降临之日’到来之前,我会一直在中心世界等你的回答的。”

“——那么,再见了,赛瑞娜。”

门把转动。

游里推开门,没有看路就直接走了出去,却险些直接撞上门外的泽渡和零儿。

“……泽渡跟赤马?”担心对方听见自己方才那段近乎于病娇的发言的游里先是紧张了一下,之后在意识到一脸茫然地露出意外神色的二人不过是恰好走到了门前便松了口气,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问道,“还真是个少见的组合——你们也来找赛瑞娜?”

“嗯,”零儿推了推眼镜——用他一贯的“官方态度”,“我今天来找泽渡托付魔法世界这边的工作。结束之后正好泽渡说想探望一下赛瑞娜,就一起过来了。”

“哦?这样啊。还真是把自己的意志摘的一干二净呢。”游里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之后看向泽渡,“不过还真意外,等我们都走之后,赤马竟然叫你而不是方中或者其他的谁来当队长——而且你的伤都好了?”

“没、没错!虽还差一些,但除了战斗之外的任务都已经没问题了!”泽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之后针锋相对道——他总觉得游里的话里带着刺,“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啊?我记得你跟赛瑞娜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吧?”

游里听罢,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

“嗯,是啊,说不上太好,但也不坏,不是吗?”他友善地说着,“更何况连你们都来看望她了,那我这个她昔日的同学,以及她的青梅竹马,又怎么不会想过来送一束花呢?”

他故意把青梅竹马四个字咬得很重。

零儿镜片背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他没想到游里会在这时故意提起这个。

“诶?”泽渡也愣了,从没听说过这件事的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指了指游里,之后又指了指游里身后的病房,“青梅竹马……?你……和她……?!”

“是啊,毕竟怎么说也是从六岁就玩在一起的嘛。”游里说,“我还以为你每天都和赛瑞娜靠的那么近,她早就把这些都告诉你了来着。”结果完全没有呢。

“你……”看似正常的话语中却不知为何总带着些阴阳怪气的味道,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游里那点了的泽渡有些不爽,却又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回怼过去。

可游里却一副爽快的样子,拍了拍泽渡的肩膀。

“不过不管怎么说,从明天起枪兵在魔法世界的话事人就是你了呢,恭喜。接下来赛瑞娜可就要拜托你来照顾了呢——不过当然,”他凑上前,说着,笑容却瞬间释放出了寒意,“是暂时的。”

“诶?”泽渡显然是被吓到了。

“嘛嘛,就是字面意思啦。”游里后退了回去,表情也变回了温和的样子——就好像刚刚泽渡看到的冷笑是错觉一样,“在我还有赤马都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好好照顾她咯?”

“啊……嗯……”

“那就辛苦啰?我会非常感谢你的。”游里说着给泽渡和零儿让开了路,“虽说还有些事想和你们聊聊,可弟弟们还在等着我,所以就等下次吧?”

“……我知道了,那么,回见。”零儿说着,点了点头就要和泽渡一起走进病房。

可游里却又突然叫住了他们。

“对了,还有件事我必须要现在说。”他背对着二人。

“什、什么?”泽渡有些心虚——他之前基本没有跟游里说过几次话,但自从刚刚的交锋过后,他实在是有点怕了他了。

“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游里说,“就算是一点善意的提醒——我呢,怎么说也应该是个非常贪婪的人吧?力量也好,名声也好,重要的人也好……只要是我自认为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就一定不会放手的哦?没错,我不会把我的东西让给任何人,哪怕这个这个人是让我欠了一个、加上这次算两个人情的你,泽渡,甚至是那边那个自认为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的教授的儿子——我很期待等现在的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们正式成为竞争对手的那天……虽说到时候赢家一定是我吧?”

“——总之,回见。”

说罢,游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泽渡和零儿愕然地呆立于原地。

……

直到爬上了这座魔法世界少有的高楼的五层之后,游里才从方才的狂热中渐渐清醒过来。

啊啊……都说了些什么啊,我刚才。

“明明我根本没打算把那些阴暗的想法说出来的……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自言自语道。

反正赛瑞娜也不可能听见那些话,自己也对赤马还有那个泽渡摆明了立场……

“怎么说呢,把之前不敢说的一股脑倒出来之后,心里畅快不少。怪不得当初为学院卖命的时候,我一天天过得竟然那么‘开心’。”

就让今天病房里的事情彻底成为自己的一个秘密好了。游里如此决定道。

这么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凛的病房所在的走廊上,远远地,他望见病房外面有两个黏糊在一起的人影——那是游斗和琉璃。

两个人坐在从病房里面搬出来的小凳子上,紧紧地挨在一起,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等到游里悄悄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游斗靠在琉璃身上睡着了。

哦?还真是个幸福的家伙呢。游里觉得有点酸。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做什么恶作剧,视线从游斗身上移开的琉璃就已经注意到了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个人。

“啊……”她抬起头看向游里,刚想轻轻地做出噤声的手势,却不料自己发出的微小声音和细微动作已经把游斗惊醒了。

于是,他们看到游斗像一只受惊了的松鼠一样猛地坐直了起来,惊恐地四处环望着有没有可以藏匿自身的地方,无果后干脆利落的解下自己的围巾,鸵鸟一样地只把自己的头藏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瑟瑟发抖地看向了来人——

“……原、原来不是隼啊。”游斗松了口气,把围巾拿了下来——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吓我一跳。”

“……不,或许该说是你吓我一跳哦,游斗?”经过这么一出之后,游里算是把之前的那些有的没的全抛在脑后了,“这还真是意外呢,在我们当中第一稳重的你还有这样一面。”

“嘿嘿,没办法嘛,”琉璃到是习惯了,她掩嘴说,“游斗从小就怕我哥哥。”

“别、别这么说啊,琉璃……”游斗尴尬的咳了两声,“不害怕发怒的隼的人不可能存在吧?”

“那你就这么肯定哥哥知道了我们两个的事之后会发火?”琉璃却反问道,“你看游吾和凛成天那么要好,哥哥不也从来没说什么嘛。”

“这……游吾是游吾,我是我。”游斗依然嘴硬,“更何况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可……”

游里听出了对话背后的意思。

“嘿——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虽然隐约记得之前好像听谁说过的样子,但果然我还是想问问你们两个当事人呢。”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两个人的脸全都红透了。

他们的视线闪躲着,碰到了一起,接着就像触了电一般瞬间扭过头去。无处安放的双手不好意思的绞在一起,如同在上演一出舞蹈。

“我、我们……”终于,游斗鼓起勇气瞄了眼琉璃,“十、十四岁……吧?”

垂着头的琉璃轻轻的嗯了一声。

啊,真是个幸福的混蛋呢。

游里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嫉妒过一个人。

但他并没有把这些表现出来——他只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之后走到一旁,将背靠在了墙上。

“那就要好好珍惜她哦?别像一些无可救药的笨蛋一样,直到失去了才开始后悔。”他说。

“诶?”游斗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游里——可游里的表情十分平静,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然后,游斗看见游里看向了自己。

“话说,游吾还在里面?”游里指了指门,问,“你们两个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了?”

“啊……嗯。”游斗点了点头,却又补充说,“不过不是我们把他留在那了,是……”

“硬要说的话,是游吾强行把我和游斗推出来了吧。”琉璃指了指自己和游斗,接话道,“说是有一些要单独跟凛讲的事情……什么的。”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看起来,说不定是因为游吾和游斗过来的时候,她也想和自己的姐姐独处的缘故。

不过游里的重点没有放在这上面。

“游吾有事要单独和凛讲?”他问,“但凛现在应该应该听不到他的话吧——确定不是他想对凛偷偷做点什么?比如偷亲……”

说着,他顿住了。

“啊……”他抬手掩住了开始发烫的脸。

但不知道游里刚刚发生了什么的二人只当是他的推测。

于是琉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不会啦。”她说,“如果游吾想那么做的话,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当着我跟游斗的面就亲上去了吧?”

“啊,也是。”游里这才想起了游吾那堪称经典的熊抱——虽然在女孩子们(以及某个说不定不亚于黑咲的妹控)的多次警告下有所收敛,但他却从不吝啬对兄弟们的热情——不光是游斗和自己,就连游矢,甚至是游叶都遭过他的熊抱。

所以他根本没有偷偷摸摸表达情感的必要。

想到这,游里更尴尬了。

“不过他能对她说什么?”他于是问道,“就算是道别也不用这么久吧?我甚至都已经和恰好遇见的赤马他们聊过,然后找过来了哦?”

“不清楚。”游斗摇了摇头——他表示自己从没见过游吾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他把我跟琉璃推出来的时候只是要我们别打扰他。”

“打扰?”

“啊,是啊。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要是你们中途闯进来,叫我一紧张搞错了,我可不知道会对我或者凛造成什么影响。”突然,游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们望过去,发现游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病房的门——他就靠在门框上,一副已经旁听了很久的样子。

“游吾?!”

“你对凛做什么了?”游里觉得游吾的话莫名的很不妙。

但游吾自己却不这么觉得。

“嘿嘿,这个嘛……”方才还一脸正经的他傻笑了起来,抓了抓头发,“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我刚刚让疾行机人们教我怎么跟凛签订契约了。”

安静。

“……契约?!”短暂的平静之后,三人的惊呼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

“嘘!小点声,小点声啊!”游吾连忙阻止道,“这层楼还有别的病人在休息……嘘——!”

“啊……”游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干咳了两声之后,他却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你……我们不是龙子吗?!怎么能……”

“就是因为是龙子才能办到啊——毕竟我们有一半是精灵嘛。”游吾一脸理所当然,“你看,我们能用召唤阵召唤出自己的半身,那我们当然也可以用半身跟其他人签下契约啊。”

“这倒确实……”游里意外于游吾竟然先于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可契约不是双方都认可了才能……”说着,他甚至越过游吾向病房里望了一眼——果然,凛也和赛瑞娜一样沉睡着。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游吾有些小得意,“事实上契约单方面就能签订,至于双方都要同意才能实现的,其实是像青叶跟林檎的那种精灵之间的‘式’的契约——其实我也想那么做的来着……可疾行机人们说做不到,那我就只好……诶?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退……退什么次什么?”

“退而求其次。”游里有些无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了。”

“嘿嘿……”游吾傻乐了起来,看起来完全把游里的话当夸奖了。

“可游吾你为什么要和凛进行契约啊?”琉璃不解,“明明像往常那样不也可以……”

“其实我以前也一直都是那么认为的。”游吾说,“虽然我是龙子,凛是人类,但那也没什么,就像知道彼此身世之前那样相处就好了。但怎么说呢……青叶算是提醒了我吧。既然我有一半是精灵,就不要再局限于普通的人类之间的相处方式了。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棒吗?等到凛有一天醒过来之后,就算我不在那里她也能感觉到我的存在,而且万一她遇到什么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的赶到,用我充满力量的龙的姿态!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他笑着,很开心的样子,表情却逐渐变得难过,视野都被模糊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那样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第三次了。”

“游吾……”

游里对游吾的话产生了共鸣——他发现也许是因为赛瑞娜的缘故,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像之前在古海时那样完全理性的看待游吾对凛的感情了。

可就在他准备对游吾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咕噜噜”的声音从游吾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

“……啊。”原本随时都好像会哭出来的游吾突然尴尬起来。

“我……好像刚刚用掉太多灵力了……”他小心翼翼地解释说。

“……亏我因为你刚才那句话,也有点心动想要跟谁签个契约了。”游里无语,之后,他看向同样露出了无奈表情的游斗和琉璃,说,“不过现在也确实已经到中午了呢……而且既然我们四个出都出来了,那干脆就在这附近吃顿饭算了——我请客,怎样?”

“真的?!太好了!”游吾眼睛一亮——之后果然扑了上去,“谢谢你,游里!”

“诶、不是你别……放手……笨、我要倒……!哇啊!”

时针渐渐的向十二划去。

……

由于琉璃表示下午隼会来找她和凛,所以在吃过了午饭之后,她和三人告别,回到了医院。

吵吵闹闹地返回的人数又回归了最开始的三人。

“呼,终于回来了。”等到核对好出入信息回到收容区之后,游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才可真是撑死我了——好!决定了!等回到决斗场之后,我绝对要好好睡一觉!”

“吃完了就要睡,你难道是农场里的动物么?”游里在一旁毫不留情的吐槽说,“而且别忘了,这次可是我请的客。”

“但从那边走回来也走了好远一段了哎?”游吾理直气壮地,“而且你请客又怎么啦?你不是主动说要请的嘛?”

“但这也不是你把我钱包吃空的理由吧?游吾?”游里指了指自己空了的口袋,一脸怨念,“算上之前那次,你可是第二次把我给吃穷了。”

“呃……这、这个嘛……”游吾瞬间心虚了,“没、没办法嘛!你也知道医院这样的地方附近物价贵不是嘛!再说我、我也没想到就那些东西就花了那么多钱……”

“哦?你是在怪我选的地方不对咯?”游里的脸更黑了,“而且……‘就那些’?你吃的那些甚至比我和游斗,还有琉璃三人加起来的还多!你的胃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嘿嘿……”游吾试图靠装傻蒙混过关——随即,眼尖的他远远地望见前面装饰的灌木的背后,有一抹与地下模拟出的的冬季格格不入的亮绿色。

“啊,游矢在那边!”他指向那边,接着,在游里和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游斗反应过来之前,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喂——游矢——!”

……他就不怕胃难受吗?

默默吐槽着的游里与游斗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之后只好追了上去。

可等到三人绕过灌木来到游矢面前时,才发现在那里的不只是游矢一个人——又或者说,曾经不只是游矢一个人。

因为在他们过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美惠留离开的瞬间。

她急匆匆地,甚至连不小心撞到了游斗都没有停留,逃离一般地离开了这里。而背对着几人的游矢也是低着头,望着手里两张卡片样的东西沉默着。

气氛压抑的可怕。

“……所以,你这是把她给甩了?”短暂的惊讶过后,意识到刚才可能发生什么了游里看向游矢,故作轻松地说,“你还真是个了不得的渣男呢,游矢。竟然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你可饶了我吧,游里。”游矢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回以苦笑——接着,他垂下了眼帘,“而且……这件事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倒不如说,”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两张卡片——之后很快又像是怕弄坏了它们一样放松了下来,“其实是我被她给甩了。”

“诶?”不只是游里,就连游吾和游斗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的是真的!今天是美惠留主动找的我……所以真正该哭的说不定应该是我才对。”游矢扯了扯嘴角——笑得并不好看,“突然就被强行拉来到了这里,莫名其妙地进行了一次占卜,之后又被……她结束了单方面的关系……什么的。”

虽然从来没有接受过少女的这份感情,但现在看来,游矢还是稍稍有些被打击到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游斗有些不解——就像是他不理解美惠留为什么会突然对游矢一见钟情一样,他也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美惠留会如此突然地对游矢提出“分手”——还偏偏是在游矢马上就要出发去科学世界的前一天。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算是游叶都不会理解她的感情吧?’灵摆无风自动,伴随着微弱的光芒闪过之后,游彦出现在了四人面前,‘不过刚刚她在游矢你怀里哭的时候无意间蹭到了灵摆,所以我隐隐约约的感知到了她在想什么——她好像是觉得自己赢不过柚子了,所以就想要干脆在这里彻底断了这份感情,好让彼此不再被对方影响分心。’

“这样吗……”游矢看向了手中的两枚卡片,却有些不明白,“可……柚子?她为什么突然会对柚子……”

可游彦却摇了摇头。

‘这种更深层的东西我就不懂了。’他说,‘毕竟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思维差异在一些地方我感觉还蛮大的——不过前两天柚子回答青叶说她不后悔之后,方中的表情好像就已经有些不对了……但那时候我还以为她又是在吃醋。’

“这样啊……‘被联系在一起的命运’吗。”游里觉得自己大概理解了一些了,“她是觉得凭着自身意志强行参与进来的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了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游矢,”他看向游矢,“现在就去追她,把她从这种牛角尖里拉出来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哦?”

“诶?我……”游矢有些惊讶。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游吾不理解,“你不是也很难过吗?”

可游矢只是摇头。

“你误会了,游吾。”他说,“其实她今天这么说……我或许是开心的。”

‘开心?’游彦甚至觉得游矢是被打击得失常了,‘就算我们不是游叶也能看得出来你现在分明是……!’

“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游矢苦笑道,“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可我却总是觉得这应该是等我们的事情都结束了之后,由我向她提出的……为此,我也已经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草稿了,只是,”他不着痕迹地抬手蹭了蹭眼睛,“我没想到被她捷足先登了。”

“游矢……”

“所以我其实一点都不难过啦,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他故作坚强地说着,“不过……硬要说难过的话……也有一点吧?但其实现在的我反而比以前要放松一些了。”

“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柚子。”游矢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木头,她们对我都抱有怎样的感情……其实我是全都知道的……可我却不敢面对她们,只是一味地逃避……把事情搞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最近我却觉得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一定要找一个机会跟美惠留和柚子,甚至是泰勒姐妹摊牌——我打算跟她们道歉,说我对不起她们……因为我恐怕无法回应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感情。”

“……为什么?!”连游里都已经搞不懂游矢是要做什么了,“泰勒姐妹甚至是方中都先不论……怎么连柚子也……!”

“因为我们是龙子啊。”游矢说。

“诶?”

“倒不是游叶或者笼目他们说的那种所谓的身为混血种的自卑……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我们的寿命和普通的人类,甚至是泰勒姐妹那样的短生种精灵比都长得过分。”他垂下头,“所以就算我的确对她们当中的一个人抱有同样的感情……到最后,迎接我们的永远也只可能是悲剧。”

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其他人听见了。

“其实早在我得知自己是龙子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了,可最后还是琉希父母的事情打破了我之前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幻想……我发现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变成一座矮小的坟冢,可我还依旧是一副年轻的模样!我……”他轻轻地摇头,“至少是现在没有像我们父母那样的勇气。”

几个少年都沉默了——终于,或早或晚地,除了游彦之外的三人意识到了自己终有一天也会面对那样的事情。

“这样啊……”良久,游里开口了,“看来我们几个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的被青叶影响了呢——对了,方中刚刚给你的是什么?”就像是不想面对事实一样,他转移了话题。

“诶?”还沉浸在情绪中的游矢抬起头,木然地望着游里发呆——半晌,渐渐回过神来的他才反应过来游里在问什么。

“……你说这个吗?”他先是迟疑了一下,之后把手中的牌递给游里看,“这是她平时经常用的塔罗牌的两张——她为我们大家接下来的行动做了占卜,希望我能替大家收下……也算是护身符了。”

“护身符么。”游里接过了卡片,打量了一眼,“‘命运之轮’和……‘隐者’?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美惠留说两张牌都处在正位置,大体上是件好事。”游矢回忆了一下,说,“她说接下来我们也许会遇到相当多的荆棘和坎坷……但只要跨越过去,就会是坦途的。不过……”说着,游矢垂下眼帘,露出了有些担忧的表情,“她还说隐者这张牌是要我们对一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多留心……她要我们小心谁的一意孤行。‘那人会让未来陷入蒙昧不清的迷雾之中,稍有不慎,就会使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她是这么说的。”

“一意孤行?”游吾有些好奇,“谁?”

游矢只是摇了摇头。

“她好像也不太清楚的样子。”他说,“甚至她都看不清‘那人’的男女和数量——她说那人浑身被虚影所笼盖着,既像是男性,却又好像有着女性的特征;既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两个,甚至更多人的影像叠加在一起。”

“许多人的身影叠加在一起?真是种有意思的说法,就好像什么集体意识一样。”游里说着,把牌还给了游矢,“不过还真厉害,我以前竟然都没有看出来——她是只靠这两张卡片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吗?”

“啊,这倒不是,”游矢小心地把牌收了起来,说,“她刚刚其实用了一个非常大的牌阵来占卜的,只是这两张似乎是最重要的。”

“嘿诶——这样啊。”

“嗯,是啊。”游矢说,似乎是觉察出了大家都不想让气氛落回谷底的想法,他强打起精神,反问三人说,“对了,今天一上午我都没有看见你们——你们去哪了?”

“医院。”游里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么说下去的话,话题恐怕最后还是会在原地兜圈子,就沉默了。

可游斗却接过了话题。

“嗯,毕竟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就跟凛和赛瑞娜她们道了个别,”或许这就是兄弟之间天生的默契吧,敏锐地察觉到游里和游矢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久留的他尽可能轻描淡写地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带过,之后问道,“游矢你呢?我记得今天早上的时候游叶曾经跟我说过,他打算和你一起找笼目他们问问有关游彦能力的事情——你们问到了吗?”

“诶?啊,问到了。”游矢点了点头,之后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虽说游叶昨天好像一夜未归,害得我在旁边先听了幻他们对他的一顿说教……但其实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意外的简单。”

“简单?”

“嗯,是啊,”说到这,游矢甚至露出了一副感觉好笑的表情,“只要我们两个跟游彦再重新契约一次就好了——我们几个……甚至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和彼此建立起契约的联系了,只是前些天破除游叶封印的时候,不知怎的把它们给弄断了。”

“竟然是这样?!不过……契约?”这是游里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你是说‘式’的……”

“没那么严格啦。”游矢摆了摆手,说,“只要最普通的那种精灵契约就可以了,唯一的额外要求,大概只有这份契约必须是双向的吧?”

“这样啊……”游斗却有些疑惑,“可如果只是这样就能做到的事情,那为什么从来都没人……”

‘因为这好像是只有拥有流星一族血脉的人才能办到的事情。’游彦说,‘还必须是同时出生的兄弟姐妹之间才能用,而且血脉越稀薄,能借用的力量就越微弱——比如我们几个,我们的母亲甚至都是流星一族的嫡系了,结果游矢和游叶从我这里借到的能力也只是能勉强与那些智能程度不算太高的动物或者魔物沟通的程度,而笼目和白龙他们两个据说曾祖母是流星一族出身的家伙,就只能通过接触对方的魂之水晶才能勉强借用一点对方的力量而已了。’

“这样啊……诶等等,他俩是双胞胎?!”游吾的反射弧绕了一圈,“可幻不是说元其实大他一岁……”

“是啊,哥哥确实大幻一岁,”突然,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一个长着两根触角的脑袋从灌木中钻了出来——紧接着,在他的上方还钻出了个同样顶着树叶的小脑袋。

然后,少年顶着幼龙从灌木里钻了出来,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被树枝刮得怀疑狐生的狐狸——那是前几天琉希临走前特意托付给枪兵们照顾的,她曾经契约过的威风妖怪中的一员。

“但你别忘了,他们共用着同一个灵魂——在这个角度上,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甚至比同卵双生子还要紧密一些。”他说。

“这、这样啊……”游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全被对方那富有创意的出场方式夺去了,“可你为什么要直接穿过来……还带着涉一起?!”

“啊……因为他觉得这样会很好玩。”游叶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骑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家伙,表示这锅自己不背,“倒是你们,跑到这么个地方到底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要不是刚才这边传来了你们几个的情绪波动的话,我可真的就没办法跟哥哥他们交差了。”

“笼目?”游里有些好奇,“他找我们?”

“严格来讲是在找所有人——只是我恰好被他要求去找还在决斗场附近的人而已。”说罢,他随手就把狐狸丢到一旁,翻找起自己的口袋来,“昨天晚上哥哥他们不是跟柊都的质点开了个会嘛,然后那边的人表示说为了能让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里面也能方便联络,就加急送过来了一些中心世界特制的通讯器——一、二、三、四……正好到你们这里剩了四个,诺。”

他查了查,之后上前把通讯器一个个塞到了游矢他们的手里,之后转向狐狸,表示他可以回到他怀里了——可惜,他只得到了躲到游矢身后的狐狸悲愤的炸毛与低吼。

“嘁……真没劲,”游叶撇了撇嘴,“如果是琉希那丫头的话,肯定很乐意再这么玩上一次的。”

“不是游叶,你把琉希还有他当做什么了啊……”游矢无语——但很快,他的视线还是被手中这个精巧的造物吸引了过去。

这是一个结实轻巧的螺线形小东西,除了特定几处裸露着露出内里银白色合金外壳的部位之外,周身都被柔软的皮革包裹着,似乎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对使用者的照顾;然后,游矢又注意到,螺线靠近中心的一段存在着一个被某种轻薄的鳞兽皮膜覆盖住的突出鼓面,而最远端的裸露部分上则分布着数个均匀的细孔。

在科学世界见过类似造物的游矢很快猜出了它的使用方法——他把它挂在了自己的右耳上——大小正好。

于是他便又把它取了下来,仔细地在手中端详。

“这是……蓝牙耳机?”他知道琉璃那里就有一对类似的东西。

“嗯,差不多吧。”游叶点了点头,“听哥哥说他们确实是照着那个东西仿制出来的——虽然作为一个在中心世界长大的人来说确实有些不甘心,但我还是得承认,科学世界在通讯设备小型化方面的思路确实很天才。”

“诶?这……还好吧,”游斗有些不好意思,“倒不如说我觉得中心世界才更厉害……父亲他们把科学世界的知识带到那边才不到三十年,可你们就已经能在那基础上做出这么厉害的东西了……甚至还可以跨世界通信,这真的很了不起。”

“哦?是吗?那我想做出了这个东西的家伙听见你这么说一定会很得意。”游叶说,“随手试做出来的东西竟然得到了被模仿者这么高的评价。”

“诶?!你说这只是随手做出来的东西?!”游吾受到了冲击。

“也不意外吧,毕竟那老头是我们那里少有的发明家。”游叶想了想,说,“所以也别以为他能代表中心世界的一般技术——事实上这类的东西全秭穰也就只有几个人在质点的作坊里做,而且完全没什么普及的机会。”

“但从它的做工,还有随随便便就敢送来一大包的数量来看也不像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手工作坊级别的产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上了游矢肩上的狐狸看了看游矢手中的通讯器,之后又扭头看了看其他人手上的,“你们从哪里搞来的流水线?又把它藏在了哪?”他于是抬起头问游叶,“柊都的龙群恐怕不会允许你们这种意图颠覆他们的结社在他们眼皮底下搞这些吧?”

“问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游叶摊手。

之后,他无视了狐狸诸如“我是很严肃的在问这件事”的抗议。视线扫过四人。

“好了,东西我也给到了,这下他们两个就不会再生我气了吧……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要我教你们这个怎么用吗?”他问——但视线是完全落在了游里身上的,“虽然我觉得操作还是蛮傻瓜式的,但你们要是真的不会的话,恐怕到时候挨骂的还是我。”

“……不必了,怎么说我们几个还都是用过科学世界的耳机的。”习惯了游叶这么说话的游里也懒得直接呛回去了,“不过鉴于你们中心世界的东西普遍连个说明书都没有……你还是说说吧?毕竟我们也不想不小心弄个爆炸出来陪着你挨骂。”但最后他还是没能忍住。

“行吧。”游叶倒也不介意——他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那个通讯器,“用之前只要用微量灵力激活一下——就拿手指碰一下这个没有皮包着的地方,然后把它挂在自己耳朵上就能听见东西了。至于说话,只要把手指贴在这就好——这样所有在线的人就都能听见你说的话了。”

“这么简单?”虽然之前在那个连正式命名都没有的穿越装置上就已经多少领教到了中心世界的简单直接风格,但游吾还是很意外……然而,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等等,感情这只是个对讲机啊?!”他恍然大悟,“亏我觉得很厉害……这不是对我们来说连游彦的思念链接都不如吗?!”

“……不然呢?”游叶挑起眉毛,“也就只有这样最基础的功能才能让你们这些连精灵仪式的基础的边都摸不到的异世界人也会用啊。”

“……那我们是异世界人还真是抱歉呢。”游里终于有些不爽了,但同时他也听出了游叶的另一个意思,“不过这么说的话,在你们中心世界人的手里,它就不只是个对讲机了?”

“当然。”游叶说,“特定人数之间的加密通话是要事先录入除了使用者之外所有人的灵力波动的——当然,你要是非要用这个功能的话我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说着,他上前拿过了游里的通讯器,隔空画了个什么便引出了一个淡蓝色的法阵,操作了几下之后又把那个法阵收了回去,并把通讯器交还给了游里——之后,他对自己的通讯器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停住,冲着游里伸出了手。

“手。”他说。

“干什么?”游里不知道游叶要做什么。

“把手给我就行了。”游叶却懒得解释,直接就抓过了游里的手按在了法阵上,停了两秒之后又放开了游里。

“好了。”游叶说着,收起了通讯器,“用你的拨过来试试吧?就按我刚才教你的,把手按住,之后在心里默念一声我的名字——游叶就行,为了方便起见,我没录我的姓进去——然后听见嘟的一声提示音就算是连上了。”

“哦……”游里应了一声之后照做了。

可在他按部就班地默念过游叶的名字之后,传入耳中的却不是“嘟”的一声提示。

——一声短促、锐利的啸叫声穿透了他的鼓膜。

“怎么回事?!”游里连忙把通讯器从耳朵上扯了下来。

可通讯器的啸叫还在持续——那样尖锐的声音甚至能使在场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声、两声、第三声陡然增长、同样长短的第四与第五声,之后的第六七八声又变得短促起来。

随后,声音消失在了混乱的杂波之中。可就在他们以为结束了的时候,这九个一组的啸叫声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

“……这是……怎么回事?!”游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样锐利如同号哭一样的声音叫他心里犯怵。

“该不会是游里你真把它给弄坏了吧?!”游吾不假思索地问道,却果不其然遭到了游里的白眼。

“我可是完完全全的按照游叶告诉我的去做的哦?”游里只感觉自己右耳的鼓膜到现在还在刺痛。接着,他看向游叶,“游叶,你有什么头绪吗?”

可游叶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不是,我只会用它,出了问题我也……”

“SOS。”突然,游叶的话语被游斗快速念出的字母打断。

“诶?”

“SOS——这是我们科学世界的摩斯密码!”游斗此刻无比庆幸于自己曾经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

在意识到这规律的啸叫声背后可能隐藏着的信息之后,他连忙从灌木上折下了一小段树枝,在泥土的地面上记录了起来,“摩斯密码中的三短三长三短被翻译做SOS,这是我们那里通用的求救讯号!”他解释说。

“求救……可这是我们中心世界的设备?!”游叶不解,“怎么会有科学世界的东西闯进……!”

“安静。”游斗打断了游叶——同时手上的记录也未曾停下,“虽然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对方向我们发送了这样的信息,那在了解到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我们就不能放着不管。”

游叶只好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不再打扰游斗的工作。

啸叫声在重复了三遍之后便更改了内容,或长或短的刺耳声音被偶尔的空白噪波分割成了带有某种规律的段落,之后又被游斗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渐渐地,就连听到啸叫声的一瞬间就抵触地捂住耳朵的涉也放开了手,趴在游叶的头顶上用那双有些无神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游斗刻画出的那些由点和线记录成的“法阵”。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陷入了长时间沉默的通讯器中再度传来了规律的SOS讯号之后,游斗停止了记录。

他站起身来,望着地面上的点与线段,表情却愈发的凝重起来。

“它……写了什么?”游里问。

可游斗却先叹了一口气。

“游里,有纸笔吗?我把它翻译出来。”他说。

游里点了点头,连忙从自己的储物晶石中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了最后一页,连同夹在封面上的炭笔一起给了游斗。

而接过了它的游斗先是在角落里画了几笔回忆解密的规则,之后便提起笔,刷刷地写下了几行字。

游吾好奇地凑了上去——

“SOS

SOS

SOS

N:42°39'

W:73° 03'

游叶,我现在在科学世界。我想我就快死了,救救我。

青叶琉希!?”

伴随着游吾最后惊呼一般地念出的讯息,在震惊之余,众人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这则讯息理应的收信人身上——特别是曾为琉希从者的精灵狐狸。

他此刻正趴在游矢的肩头,耳朵耷拉着,身子因为震惊与不信抖成了筛子。

“游、游叶大人……”他甚至连声音都在抖,“琉希大人她……”

“别问我!”可游叶却摇了摇头——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点与线,过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表情,“我又不懂这些……”

“可、可是……这……!”

“也没什么可是——走,我们去找哥哥还有赤马他们!”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瞪了狐狸一眼,接着看向其他人,“动作快!”

“虽然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它要是真的的话,琉希她……可恶!我们恐怕要提前开始行动了!”

……

与此同时,在柊都的某个豪华酒店中,白发的青年正在异邦风格的顶级套房里来回踱步。

这里是近年来秭穰在建筑方面的最高成就,会客厅内高大透亮的落地窗将全柊都的景色一览无余,可青年却丝毫没有驻足观赏的兴致——他只是焦急地来回转着圈,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向了玄关——

“你要去哪?渡。”突然,魔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渡没有回头。

“自从被辉夜姬安排到这里住下之后,琉希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他说,“我要去找她。”

“那如果我不许你去呢?”可魔女却反问道。

“……你管不着。”

背后传来了轻笑的声音。

“呵,好个管不着。”魔女说,“我可是你的长嫂,同时也是你第一个……”

“莉林——!”渡终于转过身来了。他冲到魔女的面前,想要揪住对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

可他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不自然的僵住,下一秒,姗姗来迟的灰发少年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其打落,并把莉林护在了身后。

渡于是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着莉林。

“扎克,不用这么担心,他伤不到我的。”莉林先是对少年说道,等到少年收回了手退到一旁去,她才抬头看向渡。

“真遗憾,就算没有扎克,现在的你也还是不能对我做什么。”她似乎对此很满意,“现在,让我猜猜你这么生气的原因?是我对你的支配又一次开始松动了吗?还是你突然发现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与自己之间的联系彻底断开了?又或者,是因为我刚才差一点,就把曾经你与我之间的那些……”

“闭嘴!”渡怒吼着第二次打断了莉林,“你这个恶心的家伙!”

“呵呵……恶心吗?等你过一阵子冷静下来会后悔的哦?”莉林不气也不恼,“不过就算是现在被愤怒完全控制了的你,在知道了如此恶心的我说不定知道你可爱的小女儿在哪里,又会作何感想呢?”

渡那充满愤怒的表情动摇了。

“什……?!她在哪?!”他于是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可莉林却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是啊,她出了什么事呢?”她笑着,“我确实很想直接告诉你,因为你现在着急的样子着实叫我心疼——但你却说我恶心。这让我不怎么高兴。所以,我决定等你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再告诉你答案,如何?”

“你……!”

渡正要发作,可突然,会客厅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于是莉林扬声对门外的人说道。

门扇转动发出了丝绸般的声音,推门而入的娇小少年对莉林行了一礼。

“莉林大人,您交代给我的事情已经……啊。”说着,少年注意到了一旁的渡,“原来渡大人也在——我打扰到二位了吗?”

“不,不如说来的正好,诺门。”莉林向前走了几步,“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等你的好消息,至于这孩子……”她瞥了眼渡,“我不过是在等待的时间里稍稍与他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意见而已——好了,渡。”她说——就像在应付一个胡闹的幼童,“现在开始我要处理正事,去做你喜欢的事去吧。”

渡被莉林的话噎住了。他瞪着莉林,半晌,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知已有多久未曾说过的粗口。

“……好你个荡妇!”他一字一句地,“就当我这次又栽到你手里好了——不过你给我记住了,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说罢,他又看了眼莉林身后木偶一样的灰发少年,之后径直走向门口——却在经过诺门时稍稍停了片刻,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才摔门而去。

门扇的轰响在会客厅内回荡着炸开,半天才渐渐平息。

“……渡大人这是?”过了好一阵,诺门才小心翼翼地发问——看上去,他似乎被渡充满敌意的那一眼吓得不轻。

“不用在意。”可莉林却说。她转过身去,走到了落地窗前,“我对那孩子的支配每过上几个万年就会松动一次——我已经习惯了,倒不如说,那样激烈的性格才是他的本性。”

“原来是这样……那,莉林大人是否需要我来将渡大人……”

“不必了,”莉林说,“这还只是盛宴前的点心,真正的失控比这要严重千倍——所以今天,只要让他在外面转一转,很快,他就会变回你所认识的那个他的。”

“……我明白了。”

“但我却不明白。”

“您是指……”

“按照以往的规律,这一次那孩子的失控无论如何都应该已经被我精确控制在了约定好了的那一天之后发生才对,可它如今却提前了。所以我很好奇——诺门,你刚才说你已经完成了我交给你的工作,是吗?”莉林转过身看向少年,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吗?你到底对那孩子的小女儿做了些什么?都说亲情这种东西神奇……但如果仅仅只是简单的惩罚应该不至于让那孩子都变得如此不安。”

“诶——这我可委屈的很啊,莉林大人。”诺门却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说,“说我做过了火什么的……可我其实真的只是遵从了您的指示,给那丫头一些应有的惩罚而已——”

说着,波斯猫咧开嘴角。

“没错……我只不过是把一百三十九年前,乌什班拉人对我和我那悲惨的阿杜姆阿德同胞们做过的那些,原原本本地在她身上还原了一遍而已。”

“——毕竟我们同样都被称作是‘叛徒’嘛。”

————————tbc

注:

(1)现今北极星为勾陈一/小熊座α,根据计算,其将于公元2100年到达距离北极点最近的位置,而后逐渐远离……虽说如此,但文中时间点为“公元2084年”。

(2)ママ/mama,日语里一般是小孩子对母亲的称呼。另外,设定中游里对洋子的称呼是母上(ははうえ/haha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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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环节】

1·尝试了种新的手法……说白了就是小学生记流水账。

事无巨细地把事件按着时间排列一个个顺下来了,结果写到一半就把自己无聊得跑去跟骰子斗智斗勇去了

……好吧,我摸鱼了,我自裁

 

2·也是直到写到这章之后才开始翻前面甘赛的内容……

然后我才意识到自从游里和赛瑞娜在舞网分开之后到现在,二人的互动竟约等于零(悲)

甚至存在游里重要剧情中赛瑞娜全程背景板的状况……

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误以为自己已经写了很多甘赛互动了(事实上基本全都在第二篇章开头 以及我的脑内自嗨),之后就开始写泽赛,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零塞……

并且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一直自认为构思的很完美的“游里得知赛瑞娜出事后情绪爆发”这一段在真正写出来之后怎么看怎么怪然后前前后后重写了好几遍

……所以说我这个甘赛党还是自裁罢。

 

3·一个月后的期末考试有闭卷十一门,开卷二门……匿了匿了,再不复习这次就真挂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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