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 私信 归档 搜索

晓月夜きつか

查看更多 查看更多

【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31.那些失去的

目录

前篇

【注意:存在轻微的血腥描写】

Episode 31.那些失去的

大厅内部空荡荡的。

古旧的唱片机播放着优雅的曲目,音乐混杂着法阵的嗡鸣声在这片空虚的空间内恣意流淌。

“‘博士’死了。”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博士?哪一个‘博士’?”这一次,是雌雄莫辨的,中性的声音。

“当然是那个疯子,那个生体炼成的博士——他死了,就在刚刚,在这个学院里面。”

“喔?嗯……估计是被他自己的实验品当做‘点心’了吧?过于高看自己,将除自身之外的生命不当回事,不加限制的伤害、索取到达了峰顶……必然遭致报复。这是我们那个时代就已经被证明了的真理。”

“是吗。那你们如今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们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我们莉莉丝之民……嗬……这个自称真是怀念……我们和如今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你们这些人类和精灵同样,不过是被神明肆意玩弄、抛弃了的,三重世界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会选择现在的这条……!”

“‘这条’?什么?道路么?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

“……也罢,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活了数千万年的不老不死’……么。有时候,在我眼里你反倒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直在强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我……我不过是厌倦了这些——倒是你。我很好奇,从我来找你之前一直就在这里、之后又只有我和你在一起,无人来通风报信。这样的你到底是如何得知那个博士的死讯的?”

“所有‘紫’的制服上都有我亲自设计的暗纹,当身着这样制服的人,他们死亡,或是从这个魔法世界中消失的时候,信息便会传到我头顶的这个装置上——而当他重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也会收到讯号。”

“换言之,本意就是想要监视我的动向?那还真可惜,那套制服我几乎从未穿过……等等,你说所有‘紫’的制服?那我把榊 游里推入门扉、甚至是他回来的时候你都……?!”

“冷静,青叶。你太心急了。魔法世界的技术还没有你所想的那样发达——我只知道他的离开与归来。”

“……”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么?”

“好奇?指什么?”

“我对榊 游里失踪的真凶是你这件事毫不意外……呵,忘了它吧。我总是下意识地把你当作孩子那样看待。”

“孩子?你说你把我,当成孩子?你这……呵……算了……无妨。若是我真的……介意你这种病态而畸形的失雏心理的话,哪里还会陪你玩这么多年的角色扮演?要知道,对于我们而言,替换你的人选数不胜数。更何况……唔……我确实挺感兴趣的——我很好奇在你眼中,我的动机是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这么一种说法——‘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而在我们这里,对你而言,是‘我棋子的棋子不是我的棋子’。”

“哦?哼……确实,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们有无数种办法,让那个时候的他继续保持对学院、对你的忠诚,但我没办法让他对我忠诚……那个总是和你唱反调的,姓游城的人实在是管得太宽了,不然我不至于将他几乎是白白送给了你的儿子——这件事我对你抱怨很多次,就像今天这样。”

“你确实提过很多次,但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

“当然。那个游城不过是一个混在普通人类当中的半人半龙罢了,如果不是他总是多管闲事……我几乎都会无视他。至于你所说的,他背后的‘游城 十代’……先不说那个炼金术士是否被你们过度神化……和他是否还活着的问题。一个手掌仅能覆盖魔法世界的势力,到底能对我们有多少影响?更何况,他们不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对学院提出任何的异议么?”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终究是一个魔法世界的‘土著’。而且……很可笑,也很无奈。你担心榊 游里发现你的真实身份而向我揭发,可这些事情,我从一开始便已经知道了。”

“是啊,真讽刺。”

“呵,是啊……但看起来你并不因为自己毫无意义的放虎归山而后悔。”

“当然。像这样的变数,从一开始就在我的掌控之内。”

“那你带来的、那个叫做笼目 游叶的少年,他的背叛也在你掌控之中吗?”

“……”

“看来并不是——难怪你会再次的情绪失控。”

“……我曾以为他是个只要给肉便能驯服的幼犬。但事实证明,他是条狼崽,而人很难琢磨透狼的心理——更可况,他还是匹游走在疯狂边缘的狼。”

“哦?难道疯子也不能驯服疯狂的狼吗?”

“那你觉得你能真正的,不借助我们任何力量的去驯服榊 游里吗?就算我当初没有把他推入门扉?”

“……呵、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哈……抱歉,教授,我想我要失陪了。最后,我还是想再调试一下地下水晶的运行情况。”

“……等等。”

教授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拾起斗篷的动作一顿。

“难道是还没聊够吗?”渡将斗篷披在身上,“但我可不能陪你继续下去了——在面前就是火山这颗不定时炸弹的情况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刚刚一定是疯了。”

“我明白。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弧光五域’是的的确确能够完成的吧?”

“当然。”他背对着教授,将兽皮的围巾围好,之后将银白的长发从中抻了出来,“虽然我这些年来,确实是一直都在利用你,但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未欺骗过你。”

“放心,再过不久,你就不需要我,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来当那女孩的替代品了。”

话语随着脚步声远去,渐渐融进了黑暗之中。

而许久之后,黑暗中迸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是这样便再好不过了……呵……”

“林檎……青叶,你说的没错……”

“我们……就是两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音乐声戛然而止。

……

而在百米之下,野兽的恸哭响彻于倒塌的石林之间。

那是一个狮首蛇尾,却又有着山羊一般的利角与坚蹄的巨兽。他的毛皮似绸缎、双角似金属,两只方瞳的眼睛是恶魔的祖母绿、四只半爪半蹄的足是撒旦的靴,无数冲突而矛盾的特征无比和谐完美地集于一身,显得如此的美丽而又诡异。

是的,他是奇美拉,是完美符合了传说故事中所描述的怪物形象的,炼金术的造物。

他哭号者,滚落的眼泪如同红宝石。汉白玉一般的尖牙撕扯着那团已看不清模样的“物体”,血与肉四处飞溅。

踉跄着跑到零罗身旁的元强忍着喉咙中强烈的不适,掩住了零罗的双眼。

——紫云院 素良失去了理性,但这和龙子的暴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龙子的暴走是灵力的彻底失控。这种分属于生命力的能量积聚压缩在龙子的体内,点燃后便会像是火药一般炸开。届时,它将激发并无限活化潜意识中与刺激源相对应的本能,对身周的一切连同龙子一起造成伤害。

可素良不同。元有理由相信他现在依旧保有着自我意识——只是“博士”的一系列行为将他的感情逼到了极限。而现在,理智被吞没的他像是扭下枝头的苹果一般,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博士,之后又将十四年来所有压抑的感情,悉数发泄到了那堆曾经被称作博士的肉块上。

在他的身上,元隐约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我,也一定是像这个样子歇斯底里着,用利爪、用牙齿把青叶氏的家主……把那个背叛我、羞辱我、伤害我的渣滓撕成碎片的吧……

想着,他看了眼手中几乎完全褪成了白色的水晶,之后闭上眼,将它紧紧握在手中。

虽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果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下去了。

于是元将零罗的身子扳过来,好让他能够背对身后的惨状。

之后他站起身。

“别看,我去阻止他。”他对零罗说着,松开了手。

光芒闪过。

修长苗条的金龙飞向奇美拉,在他面前盘旋鸣叫着,之后用身体当作绳索,如同蟒蛇一般,将发狂了的巨兽束缚了起来。

“冷静点,素良!”他强迫奇美拉抬起头颅,“他已经死了!”

可奇美拉咆哮着,摇晃着自己的头,想要挣脱;利爪深深嵌进了龙的皮肉之中,力度之大甚至要将他撕裂。

龙不得已加大了缠绕的力道,以至于奇美拉发出了痛苦的喊叫。

“他已经死了!”他炸开鳞,冲着奇美拉大喝了一声。

龙的威压瞬间碾压过整片空间。

奇美拉挣扎的动作一滞,被血蒙蔽的双眼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呆愣愣地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一摊,双眼不住的流着泪,庞大的身形不断缩小,终于变回了跪坐在地面上的,浑身沾满血污的、小小的少年。

灵力化作点点微光散去,变回了人类模样的元脸色苍白,站在素良面前。

他捂着被素良抓出来的伤口,强撑着不让自己虚脱倒地。

“他已经死了。”他说。

素良没有回应元。他只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像是刚刚梦醒一般。接着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捂住嘴,踉跄地冲到一旁的石柱跟前,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元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来到素良的身边,轻轻的顺着他的背。

他知道语言的苍白无力。

久了,再也吐不出除清水外的任何东西的素良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吐掉了口中最后一点带着苦味的酸液,用手背胡乱的抹干了脸上混合的液体,站起身,走到了妹妹的身前。

失去了温度的少女安安静静的伏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她空洞的双眼仍然微睁着,略带着一丝不甘,怒视着前方的虚无——那里,应该就是她的仇敌、“博士”所在的方向吧。

素良缓缓地坐回到了地上,将少女的尸体翻过来,接着,用手心轻轻地阖上了她的双眼。

他抱着她坐在那里,却也仅仅只是抱着她。

他的眼泪已经干涸了。

而零罗也并没有听元的话。

在元离开后,他便转过身来将这一切印在了眼底。

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堵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情在其中翻腾。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情况下要做什么好。

为什么哥哥不在这里呢?他想。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定……

对了,哥哥不在的时候,可以找月影帮忙。他想起来了。

所以他转过头去,想要寻找那个沉默可靠的影子。

可视野中出现的只有倒在不远处废墟中的尸体。

对了……月影他也……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知所措起来。

我该怎么办才好?

好想哭……我好害怕……

……但是不能逃避……我不能胆怯……!

我要勇敢起来……我要帮上素良和笼目的忙!

他握起拳,稍稍的鼓起了一点勇气。

但很快,这勇气却也因为他的迷茫而消散。

可我到底能做什么……?我能为素良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月影死了……哥哥也不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哥哥……

双腿带着他无助的走向本应被他施以帮助的素良。

哥哥……

哥哥……

……

终于,发凉的手扯住了素良的外套。

“去找哥哥……我们去找哥哥吧……?”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月影和美宇一起……哥哥他……哥哥他一定能治好他们的……”

素良的身子一僵。他微微偏了一下头,似乎是想要去看零罗,可下一秒,他便放弃了。

“……没用的。”他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死了。”

“……没关系的!”零罗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哥哥能治好他们的!因为哥哥他以前就治好了我……!”

“那是两回事!”话语被素良的暴喝打断。

他抖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看着素良。

良久,他嗡嗡作响的耳朵才再一次听见素良那颤抖的声音:

“……他们已经死了啊……”

我知道他们死了……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零罗想解释说。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

“我……”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出来,走上前来的元却已经轻轻将手搭上了他的背。

“没关系的,素良他不是在生你的气。”元说,“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一个人死去了之后,他的寿命也会到达尽头。灵魂沉入冥界,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零罗并不想听这些,“死者苏生的仪式还有人体炼成不是可以……!”

他说着,话语却戛然而止。

因为通过搭在肩上的手,他感觉到元似乎愣住了。

“……你不知道吗?”他听见元的语气变得很奇怪,就连素良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抬起头看向元,发现元也是同样的惊讶。

“什么……?”他不知道二人是怎么了。

可这样的问话却让他们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这两样东西是任何人类或者精灵都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这件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元问。

“诶?我……我知道的。”零罗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却不知道错在哪里,“哥哥说过……爸爸研究的这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不,看样子你还是没有明白。”元见状摇了摇头,叹息着打断了零罗,“……零罗,听我说。你只是知道它是禁忌,却不知道它为什么成为了禁忌——

“这是并非炼金术士的我也有所耳闻的……无论是仪式与魔法概念中的‘死者苏生’,还是炼金术中的‘人体炼成’都要遵从最基本的‘等价交换’原则。这个原则本来就是一切仪式的基础,可是问题也同样出在这里。”他说,“与肉体相等价的祭品或是材料是很容易满足的,但是……人的灵魂是无价的。如果想要强行打破这个规则将已死的人唤醒的话,那么施术者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代……价……?”零罗瞪大了眼睛。

“轻则致伤致残,重则失去生命。”素良替元说了下去,“也有说法说这是因为他们触犯了神的领域,而神明为了降下惩罚,便剥夺了他们相应的‘未来’……这是几乎每一个炼金术士在入门时就被教导的事情,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于尝试,久而久之,这两样东西也就成了真正失传的‘禁术’了。”

零罗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不知道……”他只是低下头,一个劲的摇晃着脑袋,“我不知道……哥哥从来不让我接触和炼金术有关的东西……”

这让素良和元都有些意外。

“零儿他竟然不让你……是吗……也难怪。”素良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太过介意零罗的话。而听到零罗这样说之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零罗的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关系的,你没有错。”说着,他扯起了一丝笑容,“倒不如说我应该谢谢你——这么努力的想让我振作起来,你真的很了不起呢!谢谢你。”

“诶?嗯……” 零罗的眼神再度躲闪起来。

“那……月影和美宇……”他小心翼翼的问着。

“……把他们也一起带上吧。”素良沉默了片刻,说,“也算是我个人一次任性的请求——我不想美宇她就这么永远的被困在这里。”

“月影也是一样的。”元说,“他……还有他的哥哥,他们兄弟两个是因为我们才死在他乡的……日影……他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但至少,我想让月影能够回到他的故乡去。”

“看来我们两个想法一致呢。”素良看着元,苦笑了一声。

“是啊……只是感觉有点对不起不在这里的其他同伴,”元回以苦笑,接着,他站起了身,“但愿汇合之后,赤马他们能够原谅我们……!”

突如其来的晕眩袭击了元的感官,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脚上便没了力气,整个人直接向前栽去。

“元!”

素良连忙放开美宇,起身接住了元。

而零罗则慢了一拍。他抬起头之后瞪大了眼睛,想要呼唤却又没能呼喊出声——他被这一突发情况吓到了。

素良也是同样。

“你没事吧?!元!”他呼喊着。

短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先后经历了两个身边之人的逝去,此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实在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的事情上演第三遍了。

好在,这一次,元只是单纯的发生了短暂的昏厥罢了。

“唔……我没事……”素良听见怀里传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接着,元伸手抓住了素良的胳膊,借着力,挣扎着试图重新站起来。

毛茸茸的脑袋无意间刮蹭到了素良的脸颊,再加上那虚弱的重量,一瞬间,素良感觉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显得很沉稳可靠的“同龄人”一时间竟然脆弱得像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起了之前困于梦境之中时,美宇看似无意地说出的那些话。

元他现在……随时都会死吗?!

“我只是起来的有点急了……”可终于重新站起来的元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但素良可不敢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他的话。

“没什么?!你现在连嘴唇都是白的!”他担心的打量着元,却不敢去看刚刚自己发狂时在他身上留下的抓伤。就在他既担心又自责的时候,目光却突然瞥到了元项上系着的,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被什么漂白过了一般的魂之水晶。

“……你的魂之水晶怎么……!?”

元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忘把魂之水晶藏起来了。

糟了……本来不想让他们担心的……

“这、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把把水晶扯了下来,藏在背后,本想伪装出一幅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可没成想,在尝试与素良平静的对视这一关上他便败得彻彻底底。

接着,这些掩饰的话语就开始变的越来越烫嘴:

“只是……灵力稍稍消耗得有点多了……啊哈哈……魂、魂之水晶这个东西吧……特别是已经成型的,出现这种情况也、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没错!真的很常见的!只、只要它里面的灵力不被彻底透支、固定下来的外形没有崩解消融的话就完全没问题……?真、真的!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

越着急越结巴,越结巴越着急。元现在想哭的心都有了。

而见他这样,素良这下有好多种感情全堵在喉咙里。他感觉自己继续担心、跟元开始拉锯也不是,揪着元不在乎身体情况、继续说谎隐瞒这点生气发火也不是。

最后,他选择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吧……”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细密的绒毛迅速布满全身,“自从刚才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幻的那个‘黑幕’哥哥之后,我就真不知道该说你擅长说谎好,还是完全不会说谎掩饰自己好了。”

“……诶?”元一愣,干眨着眼睛,看着突然奇美拉化伏在自己身前的素良,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和零罗一起,带着美宇和月影上到我的背上来吧。”素良说,“一直以来都是我拿你还有游里他们做交通工具……这一次该换人了——你只要在我的背上好好休息,之后给我指路就好。这样的话,我们还能更快一点找到赛瑞娜他们,上去和零儿还有幻他们汇合。”

“这……”素良这么一说,元也不好拒绝了,只得点头同意,“……好吧。”

之后,借助着素良强壮且灵巧的蛇尾,两个少年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便将逝去的同伴们运送了上去,接着,为了节省他们的力气,素良干脆用尾巴把二人直接提到了自己的背上。

元用素良颈上的狮鬃固定住了同伴们,接着将零罗抱在了怀中,坐稳之后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用同样的方法,将自己的手腕绑在了素良身上。

“好了吗?”素良小心地偏了偏头,似乎是怕自己的动作把对方甩下来。

而他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嗯,好了。”元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和音他们在十点钟方向。”

“啊啊,我知道了。”

苍蓝的影子一跃而起,载着同伴们向石林的深处奔去。

……

现在,将时钟的指针回拨到半小时之前。

几乎是素良他们遭遇了美宇的攻击的同时,留在地面上的零儿一行人便也陷入了困境。

就如同幻一直所担心的那样,学院确实研究出了能够化解他的幻术的方法。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极其便利”的能力,破解起来原来竟如此的方便——方便到学院竟然只用了一包造价低廉的荧光剂,便让他原形毕露。

是的,仅仅只是荧光剂。

他们把这种该死的粉末倒在了不起眼的角落,并成功的让幻他们或是在穿越城墙的时候,或是在阴影中穿行的时候沾上了它们。

之后,便是简单的收网了。

看准了枪兵们即便有幻术庇护也倾向于躲避行人这一点,借助特制的眼镜追踪他们的行迹,利用在街道上逐渐变多的“路人”布阵,一步步地收紧手中的线,直到将他们暴露在设置有灵力干扰装置的陷阱之中。

精彩至极,漂亮至极。

幻对此很是羞愤,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毕竟自己的能力和元相同,只能干涉自身主观认知范围内的事物。至于那些认知之外的和被自己“忽视”的,则会变成噩梦般的阿喀琉斯之踵,它们会像幽灵一样跟随着他,并暗中蠢蠢欲动,伺机射出致命一箭。

可恶……

羞愤过后,对同伴的歉疚感充斥心中。

“抱歉……”他说着,压低身子,警惕地注视着全副武装包围着他们的学生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要是我能更警惕一些的话……”

可背对着他的零儿摇了摇头。

“不必放在心上。既然选择了与素良他们分头行动,那么,出现这样的情况便是预料之中的。”他这么说着,却微微皱了下眉——虽说其他人无法察觉,但自己的这副特制的眼镜显示,自从第一场地震发生开始,学院内部的魔力场就发生了混乱,这种程度的混乱对魔法造物的影响不算太大,但是却足以让人体这个对魔力迟钝的介质彻底丧失不依靠任何媒介释放魔法的可能。

再加上现在就连灵力的释放都被干扰了……

零儿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敌人有十名,全都配备了类似于游斗的气枪的武器,但从持枪方式等等细节来看,似乎并非经过成体系的训练;我方则只有四人,现在还能够使用的远程攻击手段恐怕只有隼的那支从科学世界带来的p229手枪,防御手段则彻底丧失……

在精灵召唤与法术全部失效的现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脱身?

隐藏在眼镜背后的视线投向包围圈外站着的那个背头男人。

即便如今的双眼已经不能再感知色彩,但那由黑白灰组成的图像还是成功地与曾经彩色的记忆数据完成了匹配。

桑德斯……么。

零儿记得这个人。

他是父亲……不,他是赤马 零王身边的人。

他是学院蓝校军事分院的总教头,曾为整个魔法世界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大量优秀的军官以及雇佣兵;他精通于各种军事理论,训练方式严苛,尤其以铁血无情著称。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留守在了学院总部……不,倒不如说以他的才能和地位,留守在这里才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与一般的军人不同,长期在学院上层中涌动的暗流中斡旋的他也沾染上了“贵族的气息”,在信奉力量的同时逐渐变得多疑起来,若是被派遣到前线,无法站在制高点掌握全局的话,这必然会导致学院的获得的利益低于预期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如利用他这点……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准备说些什么。

可还没等第一个音节从喉咙中吐出,一道莫名有些耳熟的、高亢清亮的少年音从斜上方传来:

“你不去帮忙疏散你们院里的其他学生,反到带着这几个欧贝里斯克的尖子生跑到这里做什么,桑德斯教头?我记得,教授应该没有允许任何人自由行动吧?”

寻声望去,只见黑暗中有一个长发的少年立于路灯的顶端。

而这之后,少年一个空翻从路灯上跳下,并稳稳地落在了枪兵的面前。

拥有宝石般光泽的长发和整洁的礼服刺激着零儿的视觉神经,以至于大脑产生了将这黑白的景象染成赤红的冲动。

可零儿却不知这股冲动从何而来。

而这时,他听见桑德斯开口了。

“你是哪个院的?老师是谁?”桑德斯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学生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把这个没有穿制服的碍事小子赶走,“你没有看到我们正在抓捕入侵学院的枪兵吗?如果不想被记过就赶紧让开!”

可这名少年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记过?你说你,要记我过?噗嗤……噗哈哈哈哈……”从少年发抖的双肩和刻意压抑过的语调中能看出他已经很克制了,“抱歉……我没想笑的,只是……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逐渐放肆的笑声中,桑德斯教头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在他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就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学生!

而似乎是意识到了桑德斯发青的脸色,少年也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笑。

但他的态度还是很“猖狂”。

“抱歉抱歉,我其实本来没想笑的,只是……噗嗤……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彻底正经了下来,“你这个擅自行动的扬言要斩我这个奉命前来制止你的,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你说我擅自行动?”教头听少年这么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怒气似乎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谁派你来的?”他重新打量起这名少年,语气也不由得谨慎了几分。

而这种谨慎似乎让少年尝到了某种甜头。他以为是教头退缩了,仰着头,语气更加得意了起来:

“还能是谁?”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冲着桑德斯扬了扬,“当然是我们伟大的教授,以及林檎老师——诺,这可是林檎老师的信物,你应该不至于认不得吧?”

但桑德斯并没有亲自上前确认,他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跟随着的一名学生。

那名学生得到指示后收起了枪,出队向包围圈中的少年走去。而整个包围圈也像是不给被包围的枪兵任何突围机会一般,在那个学生仅仅向内踏出一步之后便迅速合拢。

少年看出了对方的警惕,在学生走近之前便将手中的东西丢在了地上——直到这时,枪兵们才看清那是一片用丝带穿起的半透明龙鳞。

“……这确实是渡那家伙的东西。”幻低声说道。

这下,就算的确并没有跟这个少年见过几面,他也终于想起这个少年是谁了。

可他却越来越搞不懂学院现在在搞什么鬼了。

……内讧?在这种时候?

这不合情理啊……

他愈发的警惕起来。

而这时,捡走了那枚鳞片的学生也顺利地把它交给了桑德斯,迅速的归队了。

桑德斯则开始仔细地端详着这枚鳞片,活像个鉴定古董的专家。

“嗯……确实是那个小子的东西。”他得出了结论,之后挥了挥手,命令学生们道,“也把这个红头发的小子抓起来——他是枪兵的同伙!”

“什……?!”枪兵的四位少年被这样的事态发展弄懵了。

“是!”可学生们却毫无异议——或许他们也心存疑惑吧,但在教头的绝对命令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有齐声应着,端着枪去收紧包围圈。

同样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的似乎还有那少年本人。

“诶?!不是、你、你给我等等!”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举起手做投降状,似乎很是不解和惊慌,“我我我可是林檎老师派过来的!教授也亲自同意了的!你、你这是要背叛教授么?!”

“我背叛?呵,小子,你以为我桑德斯会不知道你那幼稚可笑的伎俩吗!”教头哼了一声,用手掂着教鞭,“就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吧!通过‘窃虎符’的方式来瞒天过海?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招数,但是,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捉拿潜入学院,伺机破坏的枪兵’,这个命令本身就是教授亲自向我桑德斯下达的!”

“竟然说我们在伺机破坏……”权现坂低声吐槽着,“明明我们才是最想阻止你们学院被毁的那边吧!”

不过他却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少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舞网那晚遇见的那个……

他又在帮我们?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权现坂开始思考这到底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的时候,他却看见那少年垂下了双手,低着头,似乎像是放弃了抵抗。

可耳中传来的少年的声音却不卑不亢。

不,不如说那种语气就好像是依然胜券在握一般。

“‘什么?!明明之前那个赤马 零王还说自己要亲眼看看这些枪兵想要干什么来着,怎么突然就变卦了?!’……之类的……我本来想这么讲来着,不过……算啦。”他的语气很轻松,“毕竟我从一开始就猜到你是这个反应了呢。再这么演下去也怪无聊的——那么,”他仰起头,冲着桑德斯挥了挥手,“恭喜你中计——再见啦?”

“什……!”桑德斯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少年所说的中计是什么意思。

而他也没有必要去反应过来了。

他听见自己的背后传来了风声,正要回头去看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脖颈一凉。

一瞬之间,天旋地转。

他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站在原地,两股纤细的鲜红液体像是喷泉一般律动着,从脖颈上喷出,染红了上方一米多高的树枝。

他想要大叫。

但他终究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嘴巴大张着,好似滑稽的雕像。

在生命的最后,在那逐渐变红再变黑的视野中,他看见一个猫耳且双尾的窈窕少女从自己背后一个空翻跳入包围圈,落地之后却又立即变化成了在红发少年腿旁游走撒娇的苍色猫又。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就连少年都不禁脸色发青。

“我、我说猫……”他的语气中满是迟疑,“你……这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喵?”可被称作猫的精灵却只是大幅甩了甩尾巴,随即一下跳进了少年的怀里,放肆地打着呼噜,似乎丝毫不把少年的问话放在心上。

“呼噜噜噜噜……”她很享受少年的怀抱。

“呃……”少年似乎是想说什么的,可下一秒,他听见了枪械纷纷上膛的声音。

抬起头来,他发现那些终于回过神来的学生们举起枪,对准了自己还有自己背后的四位少年。

虽说欧贝利斯克统一的面具掩盖住了他们的脸,但少年相信,这群学生现在一定是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表情。

——没办法嘛,毕竟“恩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竟敢……你竟敢把老师给!”之前被命令来取信物的学生——现在想来应该是这一队的队长——怒吼着,持枪的手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在不像样的颤抖着。

可少年却被那声音吸引了——原来那是个女孩子。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学生,好不容易才从那模糊了个人特征的装束中发掘出了些微的女性气息。

“喔!好好听的声音啊!面具下面一定是张漂亮的脸吧?就像是洋娃娃那样漂亮的脸……”他似乎很兴奋,称赞着,语气中却满是遗憾,“真想邀请你做我的模特啊……要是能以你为原型的话,我一定能创造出最棒的人偶……!”

可少年的话语被这名学生当作了一种侮辱和挑衅。

“你……!给我开枪!开枪!”她尖叫着,打断了少年,之后扣动扳机,“给我杀了这群无礼之徒!”

“呯”、“呯”、“呯”……枪声四起。

可预想中对方被弹片撕碎的景象没有到来。

只见射出的子弹无一例外,全部稳稳当当地悬停在了距离他们不到一米的位置,随后,便纷纷像是撞到了墙壁的纸飞机一般直直的坠落在地。

一时间,金属撞击石板路的声音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什么……?!”那名学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像。

‘这是灵力吗?’‘可灵力干扰装置不是应该已经启动了吗?!’本该产生如此疑问的她却因为愤怒和过度的震惊,空白的大脑中一无所有。

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少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喂喂喂!听我把话说完啊!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在称赞你哎!”他气得直跳脚,“说我‘无礼’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把零儿他们牵扯进来?!一言不合还要开枪?!要不是你们的那个破烂干扰装置粗劣的要命,我们这些被你们围在中间的可就真的要翘辫子了啊!到底谁才是无礼的一方……!……啊啊,算了!”他似乎越说越气,终于开始闹起情绪来了,“反正你们这些人类啊,精灵啊有一个算一个!特别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丫头!全都是没办法好好沟通的东西!亏我一开始还想着在火山爆发之前能多救一个是一个来着!”

“什……?”那学生有些愕然——毫无疑问,这个少年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方方面面都有些超出了她的认知。

不过被惹烦了的少年才不会给她慢慢消化的时间。

他冲着那名学生的方向伸出了手。

“啊啊……我还真是天真啊……本来还想靠你们给零儿一个好的第一印象来着,”他抱怨着,“结果叫你们全毁了。”

“所以,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反正条件满足前死去的人是不会成为祭品的——

“那么还请你们早早地坠入冥界轮回转世去吧!”

手猛地攥住。

“喀”

一道清脆且令人脊背发寒的关节错位声齐刷刷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只见这群学生的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钳住一般,突然与身体发生了错位,随后便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诡异的一幕教枪兵们脊背发寒。

而少年自己也脚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他用手撑着地地面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知到底是亲手杀人和强行突破限制使用能力,这两件事情当中的那一件令他如此难过。

他怀中的猫又识趣的跳了下来,蹲坐在一旁的地上关切地望着少年,尾巴尖有些担忧的摆来摆去。

一时间,这里安静得只有风声和少年喘气的声音。

但最终,零儿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到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的正脸。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地从记忆中抽调出了与对方相匹配的档案。

拉庇斯·费洛索弗鲁姆,一个十五岁的人偶师。他被学院选中作为打入舞网的一颗楔子参与进了决斗大会中,并且顺利的获取了晋级的名额……么。

情报少得可怜。

零儿相信,若不是他那古怪的名字,以及林檎手下的这个身份,自己恐怕很难会记住这个仅仅只是远远地见过几面的少年的任何信息。

正因此,当对方反复的提及自己的时候,零儿才会如此的好奇。

他为何会这么亲切的称呼我?

他认识我么?

想着,零儿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谨慎地上前一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拉庇斯·费洛索弗鲁姆……对吧。”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救’我们?”

喘息声一滞。

这一问让少年彻底的沉默了。他跪坐在地上,背对着零儿,安静的叫人心里发毛。

但少年并没有叫枪兵们不耐烦。在短暂却又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我为什么要冒着这样的风险来帮你们呢?”他缓缓站起身来,“明明我们是站在彼此对立面上的‘陌生人’,若不是学院将手伸向了舞网的话,我们一定‘一生都不会与对方产生交集’的吧?”

零儿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决定回答对方。

“……理论上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可‘现实’就是这么讽刺啊,零儿。”少年打断了零儿。他转过头来,黄金般明亮的双眼中写满了悲哀与自嘲,“……零儿……赤马零儿,我对你……我对一切被冠以‘赤马’之姓氏的存在都抱有着无可救药的‘好感’,因为这是我在诞生之初就被人为设定好的思考逻辑。”

零儿微微瞪大了眼睛。

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个少年的模样与画上男妆的笼目和音有那么几分的神似。

接着,他的思绪竟不可抑制的飘向了巫女中与自己关系较好的赛瑞娜,随即又跳转到了某个在自己从父亲书房的抽屉中翻出的泛黄照片中微笑着,拥有与赛瑞娜完全相同的手镯的不知名“少女”。

模糊不清且与现实矛盾的那些“梦境”碎片在大脑中闪回,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掀起风暴。

阳光下的宝石红、破碎的玻璃、熊熊火焰、人造人、黑色的墓碑、在地面上蠕动着消亡的残肢、发狂的男人、精与血的混合、失败品、记不得长相的少女、奇迹、叫嚷的人群、庞大复杂的法阵、诅咒、黄金般的眼睛、代价、旧相片、白纸一样的少年、侵犯神之领域、魔女、黑暗中血红的双眼……

终于,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张撕碎后被仔细拼凑起来的文件上面。

他记得很清楚,那被血与培养液模糊了的项目名称,是“零点再生”。

零点再生……

Zero Rebirth……

——“零”的重生。

某种怪诞且大胆的猜测迅速在零儿的心中增殖。

“你是……”他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答案。

可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根据的狂想在说出口之前便被对方制止了。

“哎呀,先等一下。”少年说,“虽然我并不知道如今的你都了解我到了什么程度,也其实蛮期待你能说对的……但果然,就算那是正确答案,可它如果是你单纯的从你父亲遗落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结论的话……”他苦笑着,“那我一定会比发现你完全不知道答案还要绝望吧?

“所以,”他站直了身子,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们还是按照一般陌生人的流程,来一次从零开始的自我介绍吧?”

“——初次见面,赤马 零儿。我是你的父亲赤马 零王所创造出来的,最接近你亡故的姐姐赤马 零,且唯一幸存的‘失败复制品’,真名叫做赤马 零代。”

他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就好像真的是和对方第一次相见一般。

“我是为了从冒充并一度控制了我的青叶 渡手中救出被他蒙骗了的,我们共同的‘父亲’才出现在这里的。”

从裂缝中落下的冰与雪在温暖中融化蒸发,蒸汽不断向着上方蒸腾,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片冰冷混沌的云雾,云雾不断积累壮大,触碰到了寒冷的石柱,终于再度凝结为晶莹的水滴。

嘀嗒。

支撑不住自身重量的水滴挣脱了石柱的怀抱,滴落在了赛瑞娜的衣领里面。

“唔!”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而然的引起了正背着她的泽渡的注意。

“怎么了,赛瑞娜?”他急切的问着,生怕是自己不小心弄痛了对方。

但赛瑞娜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有水滴到我领子里了。”她乖巧地伏在泽渡的背上,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全然没了平时的气势。

在第一次地震发生的时候,由于对地裂距离错误的判断,一脚踏空的赛瑞娜连同试图拉住她的和音跟泽渡一起坠入了充斥着高温蒸汽的裂隙之中。

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在他们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并非天国,而是真实存在于学院地下空间中如同道路一般横行交错的空中横梁之上!

并且更加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三人从近百米高的位置坠落到这里,所付出的代价竟然只是微乎其微——除了赛瑞娜的左腿跌伤、变得无法行走之外,泽渡跟和音仅仅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除了“神迹”之外,三人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所以,在理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想要尽快与同伴们汇合的他们决定向着发光的方向,也就是中央水晶所在的位置前进——对于没有办法下降到检修通道入口位置的他们而言,魔法回路中央直通地表的阶梯是他们返回的唯一可能。

至于搬运受伤的赛瑞娜的工作,自然也就落在了泽渡这个唯一的男性身上。

这个高度的温度相比于魔力高速运转的下方完全算不上温暖,寒冷的下降气流与温暖的上升气流交汇于此,在这个近乎于密闭的庞大空间内形成了不小的风。

但泽渡现在已经有点出汗了,他跟在和音的身后,背着赛瑞娜在这被两次地震摧残得摇摇欲坠的横梁上奔跑着。由于步子大且急的缘故,赛瑞娜甚至觉得有些颠簸。

不过赛瑞娜完全不在意这些。她将脸埋在了泽渡的领子里,双眼走神般的望向下方那片被薄雾模糊了的辉光。

“……抱歉。”她说。

这突然的道歉让泽渡有点反应不过来。

“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就连前面的和音也停下转过身来。

赛瑞娜的眼神飘忽,不敢看向他们。

“抱歉,”她说,“把你们两个也给连累了。”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别放在心上。”和音等待着泽渡带着赛瑞娜走到她面前,之后转身选择与他们并行,“谁都不想那种事发生的,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赛瑞娜的错啊。我是完全不后悔当时选择拉住你的,”她看向泽渡,“泽渡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啊,当、当然的啊!”泽渡连忙说道,“本NEO·NEW·泽渡大人从来没有后悔过任何事!更何况,”他说着,闭上一只眼睛转头看向赛瑞娜,语气也从激昂转向了沉稳,“我们不是都活下来了吗。”

赛瑞娜只是看着泽渡,并没有表示什么。

而和音眨了眨眼睛之后,掩着嘴笑了起来。

“欸——原来泽渡偶尔也是可以说出来比较帅气的话的呢。”

“啊?”这么说泽渡可就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本泽渡大人一直都很帅气的吧?!”

“是是,泽渡你确实是在枪兵当中也数一数二的帅哥。”和音敷衍着,转而却又补上了一句,“可惜是残念系呢。”

“哈?!!我哪里‘残念’了?!”

“唔……”和音歪着头打量了好一阵子之后,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全部?”

“喂!”如果不是还要背着赛瑞娜的话,泽渡现在就要跳起脚来了。

“嘿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在我心里泽渡还是很可靠的——在无视了那些小孩子气且意义不明的耍酷之后。”

“喂!!”

就这样,两个人吵闹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赛瑞娜的情绪也迟迟不见好转。

于是渐渐地,吵闹的二人也安静了下来。

“赛瑞娜……”和音有些担忧的看着赛瑞娜。

这下,就算迟钝如赛瑞娜也能明白过来二人刚刚的吵闹是为了让自己精神些了。

“我没事,谢谢。”她强忍住来自于左腿的那份几乎都要麻木了的痛楚,冲着和音笑了笑,随即表情却又再一次黯淡了下去,“我……只不过是突然……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诶?”

无论是和音还是泽渡都有些意外。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赛瑞娜一直都是一名绝不轻言放弃,永远冲在最前面的战士。

可是现在,这名勇敢无畏的战士竟然退缩了。

“……很可笑吧?”赛瑞娜说,“明明当时分组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表示要和零儿一起到学院的……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不知道我在面对教授时,到底该说些什么、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了。”

“诶?这有什么难的?”泽渡有些不太能理解,“那家伙就是个跟那什么青叶卿勾结,控制学院、洗脑学生、还曾经软禁过赛瑞娜你的,不折不扣的大恶人啊!面对这样的坏人,只要站到他的面前,揭露他的罪行,再把他打倒不就好了吗!”

“等一下啊,泽渡。”和音忍不住想要提醒,“根据我们现在的到的情报,赤马 零王说不定也是被青叶卿他们洗了脑的。”

“那又有什么?”泽渡觉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他是被洗脑的,那他能改变我的爸爸被他们害死的事实吗?他能改变我的小弟们被他们害死的事实吗?!”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大,之后又像是在掩饰自己的表情一般,别过头去,咬着牙,将话语从牙缝中挤出,“……赛瑞娜的爸爸不也是被他们害死的吗……!”

和音怔怔地望着泽渡,之后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

但这沉默很快便被赛瑞娜所打破。

“泽渡……就像你说的这样,”她说,“父亲的仇也好,榊原的大家的仇也好,我也是同样绝不会忘记的。只是……你误会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并不仅仅是指这些……而是……一些更加复杂,更加……根本的事情。”

“更加根本的事情……?”

“是……因为我恐怕知道……不,说不定我的诞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导致整个‘弧域计划’……乃至它前身的‘零点再生’出现的罪魁祸首。”

赛瑞娜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具爆炸性的话语,以至于无论是泽渡还是和音都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一时间,诺大的空间竟中只剩从遥远的地下传来的,变得飘渺的嗡嗡背景音。

三、

二、

一。

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什么……?!”泽渡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了,“赛、赛瑞娜你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赛瑞娜皱了皱眉,似乎对泽渡认为她在开玩笑这件事有些不满。

“可是!”和音隐隐猜到了什么,可她现在只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弧域计划’先不提……‘零点再生’不是赤马 零王居住在舞网期间进行的吗?那时候的你应该还没有和他产生过任何的交集才对啊!”她说。

赛瑞娜也承认了这一点。

“确实,和音你说的没错。”她说,“虽然我曾经听说教授和游胜叔叔似乎是故友……但据我所知,至少是我出生到现在的这十六年里,教授应该是从来没有去过榊原的……而我……直到九岁那年下定决心离开之前,也几乎可以说是从未踏出过榊原城区一步。

“但就算是这样……甚至哪怕当初我选择留在榊原,”赛瑞娜像是认命了一般摇着头,“这份因缘……这份连同力量一起由手镯传承下来的羁绊也是我永远逃不掉的。”

“你说手镯……!”至此,和音心中最糟糕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了。

她怔怔的望着赛瑞娜,表情变得绝望与悲哀起来。

“怎么会这样……你的‘前辈’竟然是与赤马 零王有关系的人……”

“是的。而且……‘有关系的人’……或许只是这么讲也是不够的。”赛瑞娜垂下眼帘,“那女孩的名字叫赤马 零,她是教授的女儿。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恐怕……教授这十几年来一直进行的这些关于人造生命与人体炼成相关的实验……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复活她。”

“复活自己的女儿……!?”和音瞪大了眼睛,“那,如果这的是这样的话,赤马 零王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

“没错,是徒劳。”赛瑞娜说,“说不定就是因为是徒劳,所以对我们这些‘巫女’几乎一无所知的他才会越来越偏激,越来越疯狂的吧……”

“……这也太可悲了。”和音别过头去。

泽渡此刻一脸茫然。

“诶?什么?”他感觉当话题牵扯到巫女的手镯上之后,身边这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对话就像是加了密一样,“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可悲?而且这跟赛瑞娜有什么关系吗?”

“有……也没有。”回答的是和音,“因为某种意义上,先代……我们之前的那一任‘巫女’的死亡,是和我们这一代的‘巫女’的诞生有着直接关系的……虽然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但我们的出生的确会加速她们的死亡。”

“加速……死亡?”泽渡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怎么回事?”

“这是选拔巫女的规则造成的。”赛瑞娜解释道,“它零散的存在在我们这些巫女们的传承之中,并且会因为各自传承的力量不同而产生大量的缺失……所以,哪怕是我跟和音也无法得知它的全貌……

“但至少,在和柚子还有琉璃交换过情报之后,我们已经知道的是——

        “一、在巫女寿命将尽,或是因各种原因出现力量衰弱,又或者是主动放弃职责导致位置空缺时,手镯将会自动在三重世界内即将出生的女孩子当中选择出继任者,并加以培养。这个过程是缓慢的,唯一的例外,是当巫女所生下的女儿恰好拥有与巫女相同的资质的时候——女儿会立刻被选中成为新一任的巫女,而原巫女则会因为力量的瞬间流失而当场死亡。

        “二、被选中的继任者在出生的同时,灵魂会被手镯强制性的抽取出来,与手镯上的魂之水晶发生融合,这是巫女拥有超越常人力量的根本原因;并且,由于手镯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无论巫女的肉体或是精神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她在其职责期间也决不会死亡。

        “三、在极低极低的概率下,会发生继任者迟迟没有诞生的情况。这时,巫女同样会一直活下去,身体也好,力量也好全都会定格在最巅峰的时候,直到继任者出现为止。途中,就算她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也绝不会因任何事情死去,哪怕等待的时间完全超出了她的种族的正常寿命。

        “四、一旦巫女的职责结束,手镯解除与她的联系之后,她残存的灵魂碎片和精神便会开始不可逆性的逸散,这个过程或长或短,因人而异,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与新一代巫女的天赋挂钩。虽说这种联系我们仍然不是很明确……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度成为过巫女的女孩子们死后,灵魂会彻底消失,再无复生或转世的可能。”

说到这,就像是为了从这份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暂时逃脱出来喘口气一样,赛瑞娜顿了顿。

“换言之,或许我能晚出生几年,赤马 零或许就不会那么早的死去了……而且,也正是因为赤马 零是和我们同样的巫女,所以,在她死去的同时,便已经注定了教授不管再做什么都无法将她复活了。”

“什……”泽渡已经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拥有几乎可以称作神迹一般力量的,受人尊敬却又像昙花般转瞬即逝的女孩子们,其纤细身躯上所背负的竟远比传闻还要悲惨百倍。

三人陷入了远比之前更要安静压抑的沉默之中。

他们依旧在魔法回路的上空中穿行着。下方蒸腾上来的水蒸气凝结成惨白的云雾,又附着在石柱上形成了水滴,偶尔一滴落下来打在身上,刺骨的冷。

“‘这太残酷了’……泽渡,你是这么想的,对吧?”终于,和音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泽渡听到了,“其实连我们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几乎从来没有对大家说过这种事,哪怕是对游叶、游矢他们也只是零零散散的讲了一些各自知道的,相对缓和的东西……像今天这样把我们自己整理出来的情报成系统的说出来……其实是第一次。”

“……为什么?”泽渡不理解,“说出来难道不会好一些吗?至少我们都可以帮你们……”

“谢谢你的好意,泽渡。”赛瑞娜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但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清楚——这份从我们出生起就已经被决定好了的命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我们已经接受它了。”

“可是我不接受啊!”泽渡说,接着,似乎是怕引起误会,又或者是刻意掩饰,他又慌忙补充道,“而、而且不光是我!游矢跟游里他们……不对,是枪兵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接受的吧?!这太不公平了!”

“这也是我们选择隐瞒的原因。”和音却说,“我们的事任是谁都无能为力,可我们一旦把这些说出来的话,就算明知什么都做不到,大家也一定会因此而分心的吧……”

“可……”

“‘与三重世界的存续相比,我们五个人的命运是微不足道的’——这就是我们得出来的结论。”赛瑞娜说,“今天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也只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赤马 零的事情……稍稍变得迷茫起来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她笑了笑,“忘了它吧。回到上面、阻止教授,这才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泽渡说不出话来。

虽然赛瑞娜的话说得在理……可是,用那样平静淡然的语气说出了那样悲惨残酷的事情……

又有谁能忘得掉啊。他在心里说道。

都说巫女是圣女神大人在人间的代行者……可祂却让像赛瑞娜她们这样的好女孩平白无故地背上了这么沉重的命运……

这是哪门子的圣神啊?!说祂是邪神……恶魔还差不多!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最好是站在圣女神的神殿里面,面对着神像大骂痛骂。

可他办不到。

他没法去诋毁谩骂赛瑞娜所“侍奉”的神明。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声不响地抽出一只袖子来,往脸上胡乱的抹一把。一边痛骂着无能的自己,一边说:

“……好啊,我答应你们!”泽渡说着违心的话,“今天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泽渡 慎吾都没有记住!”

“泽渡……谢谢你。”赛瑞娜说。她似乎因为泽渡的承诺而松了一口气。

和音也是一样,仅仅是一恍神的功夫,她脸上的那份忧郁便一扫而空了。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突然兴奋地叫喊起来,宛如一位发现了新大陆的水手。

“啊,你们看!”她指着前方那在辉光中若隐若现的,好似直通地面的巨大圆柱复合体,“我们竟然就快到了!”

“……真的哎。”泽渡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看起来似乎也很是一副兴奋的样子,“那……!也就是说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冷的要死的鬼地方,回到上面去了是吗!?”说着,他甚至直接背着赛瑞娜跑了起来,“那我们必须抓紧点才行!”

“诶诶?!”他突然的举动吓了和音一跳。下意识的欠身躲开之后,她也半是担心半是好笑地追了上去。

“等、等一下啊!泽渡!你小心一些,赛瑞娜的腿还有伤呢!”

就这样,各怀心事的三人就这么看似没心没肺地追逐吵闹着,向着似乎是希望的火光奔去了。

——————tbc

评论
热度(9)
©晓月夜きつか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