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游戏王ARC-V】向着乐园……Episode 30.愤怒
【警告：存在一定程度的血腥、猎奇描写】
Episode 30.愤怒
少年们在宽广的地下空间中前进。
支撑起穹顶的石之森林削弱了呼唤的声音，魔法回路愈发增强的轰鸣又将一切掩盖。
看起来，学院提高了魔法回路的运转功率。
这可说不上是什么好事，不论他们的本意是否是为了抵御这场天灾——毕竟林檎和莉林随时都可能“反客为主”，趁着这个机会把血痕刻在这里。
地下的四人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边希望隼的猜测是正确的，一边祈求着火山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好让他们找到同伴，回到地面上去。
可仅仅走出了不到十米，沉寂许久的大地却再一次剧烈震颤起来。
“又地震了？！”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但这声音还没等被分辨出是出自谁人之口，便溶解在了轰隆隆的巨响中。
这巨响低沉缓慢地从四面八方碾来。它在这广阔的空间中回荡着，好似带着一种可怖的威压，伴随着长久的震颤，就好像有什么被镇压在岛下的古神在沉眠中苏醒，为宣言自身的存在而发出咆吼一般。
即便是自诩为龙的傲慢生灵，在这份威压之前也必将俯首下跪。
几乎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四人不敢在地震平息前走动。他们警惕地聚在一起，在看起来还算安全的位置站定，一边祈祷这场地震不会引发更严重的异变，一边等待着它的结束。
可命运似乎并不乐于见得他们的顺利。
不知是这场地震如他们所感受到的那样真的强于上一场，还是它作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终于，不堪重负的装饰石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甚至将从横交错在石柱之间的横梁砸断。
巨石如同冰雹一般无情地坠落。
“大家小心！”
还没等月影和素良有什么动作，一道光芒闪过，精灵的结界将四人隔离在了亚空间之中。
碎裂的横梁轰隆一声坠落在他们面前，激起无数的石块。高速飞行的石块袭向下意识躲避的人们，却又如同幻影般穿透了他们的身躯，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
“……还以为要死掉了……”
若不是还记得元在自己的背上，素良就要直接跌坐到地上了。他抬起头，对同样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正因为灵力的大量流失而有些发喘的元说道：
“帮大忙了，元……还好我们把你带下来了。”
“哈……大概吧……哈……我倒是要谢你们没把我丢在上面呢，”松了一口气的元还不敢现在就解除结界，他只是喘着气，松下了绷紧的身子，“以这一次的烈度……呼……上面的建筑恐怕也倒了不少吧……不过说真的，刚刚还好反应过来了……紫、素良，把我放下来吧。”
“诶、可是……”
“没事……没有力气的话消耗灵力就好……”他说着，稍稍撑起了身子，胸前微微亮起的魂之水晶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着，原本深金的颜色似乎变浅了不少，“幻能做到的事我没可能做不到——更何况现在的路况已经不太适合你背着我走了。”
“这……确实是……”
素良下意识地环顾了一眼——重新归于平静的地面如今被乱石覆盖。
他只得把元放下来。
“……可你现在真的没关系吗？”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元下了地，先是重新适应了一下地面，然后便立刻做出一副“我很精神”的样子——但声音和脸色上的虚弱还是没有办法掩盖的，“……别小看了能凝出魂之水晶的人啊！虽然体内的灵力啊，能量啊什么的是都耗尽了……但水晶里还是有不少储备量的！”
虽说刚刚开结界耗了不少……他没敢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而见元这样，素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好吧。”说着，他有些好奇的走到了结界那泛着淡淡金色的边界，试探性的伸出手去。
指腹传来了软软凉凉的质感，涟漪传遍了整个边界。
“这就是游里他们说过的，曾经在里面养伤的精灵结界？”他问，“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吗？”元稍稍有点意外，但很快便释然了，“……也对，毕竟就算是中心世界，也没多少人会做这种东西……”说着，他拍了拍手，结界便应声消散了，“毕竟很耗灵力，还需要对与空间相关的知识非常精通才行……像一些灵力不够的，只要用一次这种结界，哪怕面积小到只能塞进一个人，说不定也会再也出不来了。”
“怪不得和我签下契约的熊说，他们一族不得不跟别族的精灵们共用一个大结界，原来是这样啊。”素良恍然大悟，但他显然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耽搁了，“对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吧——接下来说不定还会地震，我们待得越久就越危险，更何况赛瑞娜她们还……”说着，他察觉到了异样。
“月影？”
在那双绿色的双眼中倒影出的，是一副惊愕模样的月影。
他瞪大眼睛，惊愕而带有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倒塌的横梁。而在素良的印象中，一向可靠的月影即便是当初据点被发现时也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情绪。
“你怎么了？”元也发问了。
“素良阁下、笼目阁下……”只见月影抬手指向那截横梁，“在下看到……那上面似乎有字。”
“字？哪里？”素良扭过头打量了一眼——也没什么啊。
“……是啊，这上面只是有一些浮雕而已……唔，”元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女像雕得是不错，可惜头已经被摔碎了。”
意外的情绪在眼底转瞬即逝。
“……这样么。”月影放下手，摇了摇头，“抱歉，在下……或许是看错了。”
“看错了？……是这样啊。”元稍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没再过问，“放轻松放轻松，这里的光算不上亮堂，再加上刚刚的地震，紧张过头而眼花也是有可能的。”
“……确实。”月影犹豫着点了点头。
“对吧。”素良也放松了下来——他开始继续向赛瑞娜等人所在的方向前进，似乎单纯只是以为月影警惕过头了，“放轻松些！这下面除了我们和赛瑞娜他们不会再有别人的！而且，就算是有危险，元也是可以用结界保护我们的嘛！”
“诶？我这是被你当工具人啦？”
“没有没有，你现在的灵力可是很宝贵的，而且，我完全不想再被地震震到一次了！”
“……这还差不多……不过说起来，这还真是厉害——这个魔法回路都被砸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运转啊！？”
“嘛……毕竟魔法回路是城市的命脉，一般来讲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就断掉的。”
“可是这都不坏……是不是有点太结实了……？唔呃！这边的玻璃碎了！”
前方这两个走到前面开路的小个子虽然嘴上没停下来，但为了能尽快找回同伴，脚上已经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跟在后边的月影和零罗则是一言不发，隐隐有种要掉队的趋势。
“……月影。”突然，零罗伸手扯了扯月影的衣服。
“零罗阁下？”
“月影……真的没有事吗？”他抬起头仰视月影，似乎很是担心的样子，“刚刚……月影的样子……就好像看到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月影意外地看着零罗。
沉默了片刻，他摇了摇头。
“不必担心。”他说，“在下不过只是看错了。”
“……真的？”
“的确如此。”月影只是说，“在笼目阁下展开结界的一瞬间，在下错把浮雕看成文字了……仅此而已——话说回来，零罗阁下。”他反过来问道，“这个速度还能跟得上吗？”
“诶？……还能……”
“在下明白了。”月影说着放慢了速度，与零罗错开，“那么阁下就先请和素良阁下跟笼目阁下一起——不要掉队了。”
“可……月影……”
“在下负责断后。”他说。
零罗直直的望着月影。
就当月影心底隐隐有些没底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他加快速度跑到素良和元的身边，之后又像是觉得不妥一样，回头偷偷瞄了眼月影，之后小心翼翼地牵住了素良的手。
看到这一幕，月影不由得终于松了口气。
但仅仅是刹那的放松过后，他便再次绷紧了神经，进入到了警戒的状态。
事实上，刚才，即便是面对能够轻易看破谎言的元，月影还是选择了说谎。
他根本就没有看错任何的东西——在他的眼中，那截横梁在落下的瞬间，浮雕上面的空白处真真切切地出现了文字！
它并不是一整句话浮现在上面的，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出现，就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拿了蘸上血红的墨的毛笔，一笔一划地写上去一样：
“我——是——玛——丽，——现——在——正——在——下——楼——梯。”
那个“人”这么写道。
可是不论是能洞察真实的元也好，还是素良亦或是零罗，他们都没有看到这段文字。
是幻象吗？因为门上那段同样的文字只有在下一个注意到了的缘故？月影猜测着。
毕竟和刚刚的那段文字不同——
他不动声色的抬起沾染上锈红色物质的手指，轻轻嗅了一下。
浓厚的血腥气充斥鼻腔。
——这份血的气味和触感，以及笔迹深深刻在门板之中的凹陷绝非幻觉。
那这么说的话，在下这是在看到那段字迹之后中了幻术？
简直就像是精神污染一般……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真应该拜托笼目阁下来帮忙看一眼……
不。
他摇摇头。
最好还是保持在现在这个状态吧。
这个自称“玛丽”的人，很有可能是敌人……倒不如说，在这个地方，最好放弃能遇到没有恶意的人的天真想法。
而“她”到底会做出什么，这件事同样不清楚。
虽说说出来能让三位阁下多一份警惕心，甚至说不定能商量出对策，但是……万一这个“玛丽”正是希望在下这么做呢？
……
月影不敢去赌。
‘——就像素良阁下之前说的那般，保护好三位阁下正是在下的使命。’
看着前方对月影心中所想一无所知，一心一意只想快些奔赴同伴身边的三位少年，他攥紧了拳头。
“玛丽”……虽不知你打的是何种算盘，但在我月影身死命陨之前，你休想动这三位阁下的一根手指……！
——呀，真意外，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思考的吗？
突然，月影的视野突然被黑暗吞没，而在这黑暗的幕布上，浮现出了这样的话语。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抓住了一般，身躯嗡的一下坠入冰窖。
刺骨的寒意和恐惧感蔓延全身，就连声带都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惊呼出了声。
可幕布上的文字持续变更着。
——你和地上的那些穿着相同衣服的人完全不一样，不过……真可惜。
——本来还想多和你玩一会的。
字幕一闪而过，月影那被黑暗占据的视野也恢复了原状。
但接下来，脸颊上，隔着布制的面罩，传来了手指冰凉的触感。伴随着气流的扰动，陌生少女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是‘玛丽小姐’。现在，我来到了你的背后哦。”
身体如同被冰封一样僵硬，月影强忍着不去看身后的情况。
‘如果动了的话就会死’。忍者的直觉告诉他自己。
可偏偏这个时候，听见身后响动的三人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准备转过身来。
不好！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月影挣脱“玛丽”的束缚，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哎呀，这是想逃吗？
——……这不就变得和之前我杀掉的那些人一样了嘛……真无聊。
“玛丽”继续在月影的视野中书写着。
“月影，出什么事了？！”元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反应最快的他已经几乎要将脸转过来了。
但月影此刻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想让同伴们能够安全。
短短的几步冲刺之后，他借助惯性，飞扑上去，狠狠地将三人撞飞出去。
“别回头！快逃——！”
——但你是逃不掉的。
黑底白字占据了月影最后的视野。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是刀刃刺穿皮肉的声响。
……
元从未想到，自己对无恶意的谎言的习惯性忽视和对可靠同伴的过分放心有一天会酿成这样的结果。
当撞击袭来时，虽然察觉到什么糟糕的事态发生了，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而等到从空白中回过神来后，跌倒在地的他顾不上遵从月影的要求，强撑起身子，向月影的方向看去。
“——！”
惊慌的银色眼瞳中映出的是——
血。
飞溅的血。
深蓝色的身影摇晃着，摔倒在地上，显露出他身后那个低着头的洋服少女。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抬起头看向同伴，那双焦急的眼睛似乎是想要赶快传递出什么，面罩下面的嘴动了动，发出了些许残破的断音。
但还没有等这断音组织成什么含有意义的几句，那少女便一脚踏上少年的背，接着将手中滴血的刀刃干脆利落的插进了他的颈椎。
“看吧，你是逃不掉的。”少女说着，俯下身来，伸出异化成球形关节的左手，探入了已经不会再反抗的少年的背。
“噗啾”、“噗啾”……血与肉的声音即便在噪音中也是如此的清晰。
终于，似乎找到了什么的少女站起身来，将月影体内仍然跳动着的什么一并扯了出来。然后，她使劲一抓，蠕动的血肉登时四散飞溅。
少女白瓷般的脸颊染上了鲜红。
“目标完成。”
伴随着毫无感情的声音，她扬起了嘴角。
可目睹了这一切的元却感觉异常的冷静。
这种冷静并非战争所磨砺出来的冷漠，而是某种更加炽烈的情绪。
悲伤？恐惧？愤怒？这些似乎都并非是最为贴切的答案。
因为有一瞬间，这个无慈悲的少女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那是他还并非是笼目 元时的记忆，也是他作为白龙 真时，最不愿意去回想起来的其中一段——在现在的他的眼中，面前这个被染成红色的少女，与黑市中那些令人作呕的屠夫无异。
“……你好大的胆子。”声音低沉得可怕。
灵力在大地上涌动，被鳞片覆盖的拳头狠狠砸向地面，金发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平日里平静如湖水的银色双眼如今都快要剧烈地燃烧起来。
可就在那名为理智的弦即将被烈火烧断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谁颤抖到不像话的声音。
“……你是……美……宇？”
美宇……？！
这个名字我记得是……！
元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转过头去，他看到的是僵硬地站立在那里的素良。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被血污沾染，浑身散发出非人气息的、人偶一般的奇美拉少女，有着与素良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脸。
……怎么会……？！
可少女并没有留给元反应的机会。在听到素良声音的一瞬间，她身子一僵，重新拾在手中的刀也“哐啷”一声坠落在地。
但接下来，她迅速地冲到了素良的面前，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似乎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玻璃珠一般的绿色双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仔细端详着，许久之后，歪着头，露出了洋娃娃一般纯真无邪的笑容——但却毫无感情。
“‘美宇’……是什么？”她问道。
素良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顾自己会沾上血污，猛地上前一步，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摇晃着，惊恐而绝望的双眼像是不肯认清现实一般，望着少女，像是能抓住什么飘渺的希望一般。
“别开玩笑了！”他喊道，“你是我紫云院 素良的妹妹，紫云院 美宇不是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吗！？”
少女用没有神采的双眼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处在崩溃边缘的少年，沉默了许久之后，像是终于对指令起反应了的老旧台式机一般眨了眨眼睛，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如此，你就是紫云院 素良啊。看来我这一次没有杀错人呢”她说。
“诶？”素良愣住了。
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睛所倒映出的少女却只是抬起手，优雅地将少年的双手从肩上拍落。
接着，她后退几步，提起沾满血污的裙摆，像一个千金小姐一般屈膝行礼道：
“初次见面，我的代号是‘玛丽小姐’。”她说，“现在，我正遵从伟大的教授的命令，前来除掉背叛者紫云院 素良及其同伙枪兵。”
“……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代号是‘玛丽小姐’，是奉命来除掉你和你的同伙的。”少女很有耐心的重复道，接着，礼毕的她向一旁伸出手去。
地面上的水果刀“卡啷卡啷”地震动起来，随即如同被磁铁吸附一般，稳稳当当地飞回了少女的手中。
“那么。”她双手握住刀柄，捧在胸前，如同洋娃娃一般天真却毫无感情地微笑着，“我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了。现在，可否让我杀掉你呢？”
没有任何的回答，素良只是怔怔地望着她——遭受如此打击的他已经连逃跑的本能都丧失了。
被地面的流光映照得明晃晃的刀刃高高举起，到达最高处后便无情地向下刺去。
“不会让你得逞的！”
可这时，身后响起了少年的声音，紧接着，铛地一声，黑色的什么准确无误地从少女视线的死角中射来，击打在了她手中的刀上。
瞬间的冲击力将刀打落。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素良看清了黑色物体的正体。
苦无……？
这是月影的……！
他转过视线去，看到元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影的身旁。
随后，没有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元胸前的水晶爆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借助着灵力燃烧所带来的瞬间爆发力，他飞也似的向少女冲去，将从月影身上取下的染血布袋中拿出的什么狠狠地甩在了少女脸上。
“接招吧——！”
伴随着气势十足的怒吼声，炫目的光芒在昏暗的空间之中迸发开来。
但元没有就此停留。他拽过还在发愣的素良的手。
“别傻愣着了！快跑！”
他这么对素良低声说着，继续向前，将早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的零罗拎起来，顺势扛在肩上，向着远离自己感知中和音所在的黑暗奔去。
而当光芒渐渐散去之后，唯余少女一人与渐渐冰冷的尸体作伴。
“……啊，逃掉了。”少女转过头，以正常人类绝不可能的做到的角度望着三人逃走的方向。
“这是人之常情。”老者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少女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了从不远处的柱子后走出来的，不知何时便已经来到地下的博士，“倒是你，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处理，这种事应该清楚吧？”
“当然，博士。”少女屈膝行礼，“‘玛丽’这就去把他们杀……”
“杀？这可不对。”博士却打断了她。
“可是……”少女抬起头，没有多少感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困惑，“教授的愿望是……”
“我可爱的玛丽，你是看到了那三个少年的模样了的，难道还不能理解吗？”博士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少女的脸颊，“他们三个当中，最年幼的那个是教授的小儿子；而紫云院 素良，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完美的奇美拉；至于那个金发的少年，他是珍稀的半人半龙——第一个是我们伤不得的存在，而后两个，则是我梦寐以求的最佳实验材料。这么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少女沉默着，刘海挡住了她的双眼。
“……明白了。‘玛丽’……这就把他们生擒到博士的面前。”
“乖孩子。”博士很是满意，“去吧。”
“既然这是博士所期望的的话……”
少女隐去了身形。
……
不知道在废墟中磕磕绊绊的奔跑了多久，逐渐体力不支的元终于停了下来。
绕到通往地上的塔的背后，他松开了素良的手，又将肩上的零罗放了下来，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这……样的话……哈……”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管里火辣辣的疼，口腔和鼻腔也被腥甜的锈味填满，“她……哈……哈……她就应该……暂时……哈……追不上我们了吧……”说着，他强撑着坐起身，倚靠在墙壁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接着，他抬起手，拿起因为灵力大量消耗而近乎完全褪色成白色的魂之水晶。
‘这里面的灵力本来就比我本身持有的要少很多，要是再这么浪费下去的话……等到这些灵力也全部耗尽、这块水晶变得像朝露一般纯净透明的时候，恐怕连我自己的性命也要彻底交代在这里了吧……’他想着。
——生命被加上了倒计时的感觉真是糟糕。
把不甘伴着深呼吸咽回肚内，元将魂之水晶紧紧地握在手中，调整好情绪扭头看向素良。
“……是这样吧……素良？”
可素良却一声不吭。
他靠墙坐在元的身旁，抱着膝，脸埋在臂弯中，一副乖巧的模样。但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双被隐藏在额发下、平日里活泼而具有活力的绿色眼睛，如今已经失掉了神采。
他就像是一个被主人遗弃了的布偶熊一般，安安静静的，孤独而无助。
“……素良……”就算是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零罗都不禁开始担心他了。
终于，元听到了他微弱到几乎淹没在背景噪音中的声音。
“……都怪我。”
“诶？”
“……全都是我的错。”素良说着，攥紧了拳头，“要是当初在得知我的精灵们被赶走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就好了……要是我当初把美宇藏得再隐蔽些就好了……要是我强大到足够保护好她就好了……！要是这样的话！要是这样的话！”拳头最终还是无力的松开了，“……美宇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月影也就不会……”
“……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沉默了片刻后，元说。
“……可是……！”
“它也没有这么多的可是。”元摇了摇头，伸出手，稍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搭上素良的肩，“但要是你依旧这么坚持的话，那明知道月影状态有点不对，却为了赶时间救人而没有在意的我，说不定也是共犯……不……倒不如说一切的罪都是由我而起的吧……”他垂下眼帘，“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这样的话，幻也不会作为我的‘代替’而被生下来……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也好，还有你们所遭遇的一切也好，说不定就都不会发生了。”
“诶？”短短的几句话实在蕴含了太多的信息，没能好好将其消化吸收的素良抬起头，有些发愣地看着元。
——直到这时，他才如此真切的意识到，那张卸下了伪装，因消沉而垂下眼帘的侧脸几乎与幻无异。
可下一秒，察觉到视线的元便微微眯起眼睛，强扯起一丝没什么精神的微笑。
“我这么说，你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他看向素良。
“我……”大量碎片化的语句堵塞在出口，以至于素良瞪大了眼睛，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你……”
“算是我的回礼和道歉吧——毕竟你也把你的过去说出来了。”元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之后，他坐直起身子，转移了话题，“……你的妹妹应该是被学院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
“……这我也知道。”素良皱眉。
“也是……对了，素良。”元想起了什么，“在她出现的时候，你有没有嗅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或者是感受到什么异常的气息？”
“味道？……没……”素良稍稍回想了一下，但很快便摇了摇头，“不对，比起说没有闻到……”他抬起手，嗅了嗅从美宇身上沾染下来的血迹，眉头皱的更深了，“倒不如说我的嗅觉……好像变得有些失灵了。”
“怎么会……啊……倒也是。”本来还觉得不可思议的元将自己带进了素良的视角后，便也理解了，“如果出现在那里的是幻或者和音他们……我也会大脑一片空白的吧……”
“……那你嗅到了什么？”素良急切地问道，“既然你会这么问我，那你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嗯，在靠近她的时候，除了异常浓重的血腥气之外……”元露出了有些异样的不解表情，“还有一股……虫子的味道。”
“虫子？”
“嗯……就是那种秋天的时候随处可见的……圆溜溜的、壳上有很多斑点的东西……和它有点像。”他说的时候在下意识地半掩住嘴——似乎这个话题让他想起了什么很糟糕的回忆，“我对它的味道稍稍……有那么一点点阴影。”
“……阴影？”素良没什么心情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可现在是冬天啊？”
“我也在纳闷。”元说，“不过……那其实并非虫子的气味，而是某种药物的气味也说不定。”
“药物？”几乎是自然而然地，素良将这个词汇与妹妹的异样联系在了一起。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这股气味和学院洗脑美宇的手段有关？！”
“……这只是我的猜测。”元不敢轻易地下结论，“不过……要是以这个为突破点的话，说不定……”
话还没说完，一双冰冷的手却突然环住了他的脖颈。
“找·到·你·了。”少女的声音从本应是墙壁的背后传来。
“——！”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挣扎，元便被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拖进了墙中。
“元/笼目！”素良和零罗慌忙想要上前把他拉回来，却终究慢了一步。
伸出的手攥成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光秃秃的墙壁上。
“可恶……！”骂了一声之后，素良转头抛下零罗，沿着墙跑到了这座塔的门口，想要把门打开。
可是这扇门却被仔细的锁好了，任凭素良怎么晃动也丝毫不肯让步。
他只好砸门。
“美宇！我知道你就在里面！赶紧把元还回来！”他喊道。
可是门的后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并不甘心，继续向门后喊着，试图提出条件引诱美宇出来。
“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只要你能把元放了，我就让你杀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想要找出什么能撬开门的工具，“我保证不会反抗的！相信我，美宇！”
“美宇……！”
“诶——可是人家并不在那边哦？”少女的声音在空无一物的身后响起。
素良转过头来，正对上了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他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一步，身体撞在了门上。
“美宇？！”
“美宇”笑眯眯地，一句话也不说。
昔日最为亲近的人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被人操纵、被人洗脑，举起刀子露出了多年未见的天真笑容，从口中吐出的，则是想要把对方杀死的话语——这样的俗套桥段明明已经在小说故事中屡见不鲜了，但真正遇上的时候，还是会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但恐惧和逃跑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素良。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
“元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元的身影便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美宇”似乎越来越富有感情了，她稍稍偏了下头，温柔地微笑着，看起来好像正在逐渐变回原本的她自己——但事实上，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中却始终冰冷冷的，毫无感情。
“没有哦。”她说，“只是让他听话一些——毕竟他可是博士点名要求的龙子，可是灵力却少的像是随时都会死掉一样。玛丽呢，真的很害怕他要是随便反抗一下，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把他杀掉呢。”
“什……！”不祥的预感在胸中蔓延，“你说博士……？！是生体炼成系的那个还是……！”
“除了那一位还会有谁呢？”她又歪了歪头，“现在的博士可是深受教授信赖的，所以，现在的他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欲望，稍稍篡改了教授派发下来的命令，也是一定可以得到宽恕的……诶？”
话还没说完，脸阴下来的素良走上前抓住了美宇的肩膀，力度之大竟使她如今这迟钝的大脑感受到了痛楚。
“那他现在在哪里？”低沉的声音中似乎掺杂了野兽的低吼。
“你……是说博士……吗？””美宇“稍稍有些结巴了，可她自己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
可声音却被粗暴的打断了。
“谁问你那个混蛋了？！”素良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他狠狠地瞪着美宇，怒吼道，“我问的是你把元弄到哪里去了！”
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在吼声传入鼓膜的瞬间，她抖了一下，就像是受了惊的松鼠一样。
而素良也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的他垂下头，松开了美宇，后退了两步倚靠在门板上，别过脸去。
“抱歉，美宇……我……”
“为什么？”可是他却听见美宇这么问道。
“诶？”他有些诧异的抬头，却发现她正像"平时"那样微笑着。
“你为什么道歉呢？”她说道，“虽说博士希望玛丽不要伤到你们的性命，但是，既然是敌人的话，方才这样的气氛才是‘正常’的吧？可你有为什么道歉呢？还做出一副犯了错的哥哥的样子。……啊，难道说，”她笑出了声，“原来素良就是这样的人吗？”
少女的面容与记忆中的模样发生了重叠，往昔有着奇妙的治愈力的笑脸，如今在看见，却只让素良痛苦。
“我……”
可“美宇”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啊！又出现了奇怪的表情呢！”失去情感的躯体已经越来越熟练于模仿正常人类的情绪，她说着，甚至学会了如何去控制声调，“果然素良是个很奇怪的人呢！不仅刚见面的时候就让玛丽的脑子变得乱乱的，还有反应也是！啊啊……玛丽现在在想，”她上前，用异化成球形关节的手牵住了素良那被纱布缠住、不愿意露出异形模样的手，“博士改叫玛丽我不去杀你真的是太好了！”
“诶？什……”
还没有等素良反应过来，视觉却捕捉到从美宇的背后开始，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终于，“梦境”破碎。
弥漫在空间中的血腥味，若有若无的异臭，远处隐隐现出轮廓的尸体……还有将自己和元牢牢束缚在相邻石柱上的缎带——
事实上，自己根本就没有逃出去多远！
素良猛地反应过来了
不论是自己也好，零罗也好，甚至是元都是……我们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美宇的幻术所操纵了！
不……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可束缚自己的缎带却是如此的坚韧，以至于奇美拉的蛮力都无法挣脱。
那并非是像幻的能力那样，单纯的作用于物体上的“幻术”，而是更深层的，根植于精神中的什么！
他反应了过来——或者说，终于“回想”了起来。
是啊……
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那些被自己一把火烧掉的研究报告上所记载的东西……
那些自己所谓的“再生父母”们根据美宇所融合的魔物与精灵的特性所做出的假设……！
因融合不完全而虚弱的“半成品”美宇，她本应因奇美拉化而获得的能力——
其名为“梦魇”。
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先前不知被拖入何处的梦境中的元醒过来了。
“唔……我刚刚……”元睁开了眼睛，意识到了自己被困的事实，“这……！怎么回事？！”
“这是美宇的能力。”素良说，“虽然详细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恐怕，我们在看见美宇的一瞬间，就已经陷入了她所编织出来的半真半假的梦境中了吧……”
“什么……？！”元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一种挫败感。
“难以置信……！”他咬牙，“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拜接二连三的冲击所赐，素良变得冷静下来了，“梦境与常规的幻术终究是不一样的东西，即便是知道自己在梦中，主动脱离梦境有时也会变得异常困难……更何况美宇才是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恐怕，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我们会一直彷徨在那里吧……不过，”他说着，却转折道，“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说着，他提高了音量，转头冲着石柱林立的空间喊道：
“赶紧给我滚出来！你这玩虫佬！别想着能一直躲下去！你身上的臭虫味我可是隔着好远就闻到了！”
话语在石柱间震荡着，衰减着，终于与不绝于耳的噪音融为一体。终于，在素良的耐心燃尽前，他终于听见了一名老者的声音：
“这就是你对待恩师的态度吗？紫云院同学？”一名身穿白大衣的老者从黑暗中走出，“我记得从前的你可是彬彬有礼的，怎么，自从背叛学院之后，你便被枪兵这帮愚昧之人教坏了？”
“恩师？我可不记得你这个我都没见过几面的疯子对我有过什么恩情。”素良嘁了一声，“你故意歪曲教授的命令是想干什么？美宇和零罗哪里去了？！”
直到素良这么说了，元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零罗不见了，而与他一并消失不见的，还有自称为“玛丽”的，素良的妹妹。
奇怪……明明往常这种情况自己应该是会立刻发现的……
难道这依旧是梦境？
就在他这么猜测着的时候，那名老者开口了。
“我可不觉得自己沦落到了要被一个叛徒说教的地步。”他说，“至于后者……”
他顿了一下。
“出来吧。”
话音刚落，哒哒的脚步声便敲击起地面。少女劫持着少年，缓缓从石柱背后的死角转了出来。
“素良！笼目！”
零罗似乎完全没想到二人也已经被抓住，他呼喊着，挣扎着想要挣脱美宇的钳制。可是身后的这个少女的力气大得远超出零罗的想象，他几乎像是一只被提起后颈的猫一样，被少女架到了眼前这个可怕的老者面前。
“博士。”“美宇”开口了，“三个目标都已经被玛丽捕获了。”
“做得好。”老者——博士仅仅只是口头表扬了一句，便忙不迭地仔细打量起了零罗。
似乎是失落的情绪在脸上流露，但仅仅是瞬间，意识到“这是没有必要的”的“美宇”便中止了情绪的表达。
她垂着头站在那里，双手架住零罗，好让他无法逃走。
素良心中隐隐有种不安。
“玩虫佬！你要对他什么？！”他质问道。
“……真是没有礼貌。”博士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位少年可是学院的贵宾，怎么可以就这样跟着你们这些愚昧的反抗者一起鬼混？我要做的，只不过是让他远离你们，回到他伟大的父亲身边罢了。”
“你说我们愚昧？而且……伟大？这还真是……”元哼了一声，“在我们眼里，被恰好精通话术的两个疯子耍的团团转的，看不见谎言背后的真相，却还以为自己是得利者的可悲傻子……是你们。”
可博士完全不在乎。
“看到了吗，零罗少爷。”他对着零罗说道，“这便是可笑的枪兵。他们对你父亲一无所知，却还腆着脸大放厥词，年轻气盛却无处发泄，盲目可笑的如同无头苍蝇——待在这种低劣的人身旁，只会对你的成长有害。”
“！？”
元嘴角抽搐，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对。
他感觉这个老头简直不可理喻。
他本来想反驳，把真相全都说出来的，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耗费口舌对一个立场相反的敌人讲清楚一切是不现实的。
想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现状。
……还是考虑考虑怎么脱困吧。反正自己又不是什么神仙圣母。
更何况，比起眼前这个老头，还是和音她们的安危更重要。
“对错自有后人评判，到是我有几件事很好奇。”于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暗示素良先按兵不动，“一是你们是如何知道紫云院 素良的背叛的？而紫云院 美宇到底被你们做了什么？怎么连她的亲哥哥都不认识了？二是，你篡改那个‘教授’的指令，目的应该不只是把赤马 零罗送过去讨他欢心吧？生体炼成的‘博士’……德不配位的你怕不是看上我和素良了吧？”
“正是。”博士承认道，不知是不是有意回避了第一个问题，又是不是下意识忽略了元对他的评价，“稀有的半人半龙和世间唯一完美的、以人类为基础的高等奇美拉，对于我的研究而言都是无价的宝物，可教授却叫我杀掉你们——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那你就不怕因为这一时的心慈手软，叫我们有机会跑掉？”元问，“虽说你可能并不了解，但事实上，能活到我这么大的龙子，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一顶一的逃跑大师——只要你们疏忽一点，我们说不定眨眼间就能跑得无影无踪……”
话音未落，博士打断了他。
“不必担心，半人半龙。”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之后摊开双手，“你以为我就没有考虑过这点么？实话告诉你，你们已经逃不掉了。若是想问为什么的话，在那之前，我先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他后退几步，与“美宇”拉开距离后拍了两下手。
“出来吧，我的杰作们！”
话音刚落，“美宇”古怪地抽动了两下，松开了钳制零罗的手；嘴巴像是抽筋了一样，僵硬而诡异的开合着，发出了失真的声音。
“遵……命……博士……”
而终于获得自由的零罗因为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前摔进了废墟中，当他挣扎着爬起身，转头向回看时，他看见了真正的梦魇——
少女僵硬地立在原地，躯干痉挛着后仰，脖子几乎要反折成了九十度。她的嘴巴大张着，几乎到了快要脱臼的程度；声带痉挛，发出了残破的断音。
紧接着，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嚓嚓声从她的体内传来，不一会，无数像是蜘蛛与蝎子的混合体一般的紫色奇美拉生物从少女的鼻腔、口腔、双耳，甚至是袖口与裙底下涌了出来。
它们爬动着，拥挤着，因攀附不牢掉落在地，挣扎着翻过身来之后，它们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四处乱撞，甚至有零星几个向着不远处的零罗爬去。
零罗被吓得大叫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拍掌声再度响起。虫子们像是训练有素一般，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向回爬去。不一会，少女——或者说被虫豸占据的躯壳便变回了原本那幅安安静静垂着头的模样。
少年们，哪怕最年长的元都被这景象慑住了。
强忍住反胃的感觉，勉强组织出话语的他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架。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哪怕回想一下方才的场景都会头皮发麻，声调也没骨气的拔高了，“刚才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博士似乎对元的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这便是我所说的‘好东西’。”他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中取出了两个装有同样虫子的试管，“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我把它们称作‘寄生融合虫’。”
“寄……生……”零罗惊恐的盯着试管，嘴里下意识的重复着博士的造词，“融……合……？”
“是的，零罗少爷。”博士对他微微颔首致意道，“它是我在‘人工精灵’上的一次尝试——虽然它们目前来讲仍是属于奇美拉魔物的范畴，但是经过多代繁衍和挑选之后，主体为蜘蛛的它们当中的许多个体已经拥有了‘编织’融合法阵的能力；而当集合成群体时，它们则会产生并模拟正常人类或者精灵的心智！”他越说越激动，之后猛地一转身，手指向“美宇”，“至于‘玛丽小姐’，正是我对它们的第一阶段实验的成果！
“本来，我的第一阶段实验是准备在九月份时候从前线抓来的一个龙子身上做的，因为那个孩子的检测报告显示，他有着无与伦比的资质！但是林檎那个胆小的人造人竟然一直在以各种理由阻拦我！甚至叫那个蓝头发的臭小子把他带走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教授和林檎老师将这个孩子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简直兴奋的不得了！
“紫云院 美宇，这个孩子是独一无二的！”他激昂地冲着几乎已经呆滞化的素良说道，“紫云院 素良，与奇美拉化之后才获得力量的，资质凡庸的你不同，她的灵力是与生俱来的！她本应是梦境的女王！可你们紫云院却让她主动封印了自己的能力，还用那歪门邪道的生体炼成技术把她的身体胡改一通，几乎把她变成了一个只能坐在那里等死的废物！
“——不过！”他笑起来，“感谢我吧，紫云院！我的‘寄生融合虫’虫群，我的‘玛丽’已经取代了那个脆弱不堪的心智，接管了这个身体的一切！现在的她终于可以使用她那份强大的力量了！在她所编织的梦境之中，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哪怕是死亡……！”说着，那发狂一般的情绪突然戛然而止。
“是的，哪怕是死亡。”他说着走向二人。
“同样的，我也同样可以让‘玛丽’做到在梦境结束前，你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至于梦境结束之后？放心，在那之前我会让你们变得听话的。”
说罢，他打开了其中一支试管的塞子，将里面的虫子捉在手中。
“这是已经成熟的雌虫，”他说，“她讨厌富含氧气的环境，暴露在空气中五分钟就会死亡；但是，只要我把她放在你们的身上，她就会自动寻找可以入侵的孔道，钻进你们营养丰富的大脑中去。到那时，她就会蜕变为女王，发展、壮大只属于她的‘家族’，来取代你们现在完全不听话的心智——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元怒视着逼近的博士。
“……放屁！”他咬着牙，“你个变态！人渣！禽兽不如的东西！怎么那个赤马 零王八年前搞清洗的时候没有把你这垃圾给烧了！？”
可博士不气也不恼。
“哦呀？现在还这么有精神？真不愧是我看中的材料。”他向前一步，盯着元，鼻尖几乎都快贴在拼命想要与他拉开距离的元的脸上了。
“不要！”零罗喊出了声。他想要上前阻止博士，可发软的双腿却一点都不听指挥。
而博士也完全没有理会零罗。他像是故意逗弄元一般，把虫子贴近了元的耳尖。
节肢摆动的微弱气流和口器咔哒咔哒开合的声音激起了元一身的寒毛。
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他尽可能的想要逃离。
但他根本无法逃离，“美宇”所编织出的缎带将他死死地固定在了原地。
他现在就像是落入蛛网、引以为豪的鳞粉也被狡猾的猎手拔除的蝴蝶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末日一步步来临。
在认清了这样的现实之后，无助的绝望感与对“被虫豸寄生、蚕食而死”的恐惧如同洪水一般涌来。
“别过来……”
性格中那份被自身所无比憎恶的逆来顺受和软弱开始蠢蠢欲动，但下一秒，内心中最后一点自尊爆发了。
“我叫你不要靠近我！”
困兽歇斯底里着，虽然明知挣扎已毫无意义但却还是猛地扭头咬向博士的手腕。
可博士的反应同样很快，他快速的向后退了一步。
“呲啦”
本应是“待机”状态的“美宇”一个激灵。她抬起头，看见博士仅仅只是被元扯下来了一截衣袖。
“嗬，还是匹烈马……”博士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之后看了眼这个吐掉布料，因为过度激动而双眼发红、开始大口喘气的龙子。
“呼……也罢。”似乎是感到无可奈何，他长呼出一口气，“既然这么温和的方法都不肯接受的话，那我就只好把你投进我可爱虫儿们的培养舱中去了——不过，在那之前。”仿佛是为了故意刺激反抗的元一般，他转身准备向素良走去，“仅仅只有一个‘玛丽小姐’，果然还是人手不够啊！”
“你要做什……住手！”元慌了。他大喊道：“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碰素良！”
然而博士只当那是耳旁风。他不快也不慢的走着，终于来到素良的面前站定。
和激动的元不同，自目睹了那样的场景后，素良便一直垂着头，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的，活像是一个发条松了的人偶。
不过博士可不在乎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他也不需要在乎——因为对于他而言，这个“马上就要被取而代之”的东西是毫无价值的。
它甚至连自己手上这条在空气中暴露太久，开始变得没精神的可怜小虫的千分之一重要都没有。
所以，他将捉有虫子的手伸了过去——
“素良——！！！”
同伴们的呼唤让素良动了动。
他微微抬头，在那双已经木然的眼中，一切都好似变成了慢动作——
生、老、病、死；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五蕴炽盛。
被美宇如今的惨状所引发的、剧烈的痛苦所折磨着的，素良的感情，如今却反而干涸了。
他的内心中的确有情感在燃烧，但却由于燃烧的过于猛烈，变得空虚无力；他的双耳能听见人们的声音，但是由于无力甄选，他已经分辨不出那些声音的意义了。
紫云院素良。
他只知道脑海深处有什么声音正毫无感情的播报着。
紫云院素良，西大陆人，于通用历116年出生于吉博里迪，出生日恰好是早逝的祖父的祭日。因此婴儿时期被父母视做先祖的恩典，备受宠爱；但一年后，母亲死于传染病。父亲随后变得暴躁易怒，并于六年后死于酒精中毒。
之后亲戚抢走了为数不多的遗产，从此无家可归，和妹妹一起开始流浪。途中，母亲唯一的遗物被本家的少爷们弄坏，暴怒，并打伤了他们，因此落下把柄。为了保护妹妹，不得已同意成为大人们的试验品。那之后，偶然间意外发现他们食言，为了不让已经被改造成奇美拉的妹妹死去，杀死了相关的研究者和调查者，带着妹妹逃亡到东大陆。
生活安稳后意外地通过了学院的考试，随后被乐园的谎言吸引，逐渐被教授洗脑，培养成了学院的战士。在秘密行动中结识了榊游矢等人，发现了乐园背后的阴谋；从此背叛学院，但很快被学院察觉到，妹妹被做了人质。期间，她成为博士的试验品，大脑被虫豸控制，自我意识不复存在，完全成为了博士的人偶。
……紫云院 素良的“妹妹”应该是死了。
……她死了。
美宇“死”了。
虽然本人没有察觉到，但当素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绝望了。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他的人生，是与妹妹美宇在一起的人生。
美宇已“死”的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在博士将虫子递到眼前时，他并没有像元那样抗拒和挣扎，反而是顺从地垂下头，阖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来临。
啊啊……如果能和美宇有着相同的结局，倒也……
“别碰素良。”
可突然，少女的声音像是一双有力的手，将即将在绝望中溺亡的他打捞起来。
他张开了双眼。
这声音是……
“……美……宇？”
素良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半是诧异半是不信地抬头看去——
蓝发洋服的奇美拉少女不知何时将自己拦在身后，扬起手，啪地一下打掉了博士手中的虫子。
那虫子摔落在地之后，仰面挣扎了几下，终于是走到了寿命的尽头，灰飞烟灭了。
“美宇？！”素良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进入了死前的幻想。
但舌尖被牙齿咬破的痛楚却告诉他，这是真实存在的——哪怕这里是美宇编织的又一个梦境。
而博士似乎也不敢相信眼前一幕，他捂着被打的手，后退了几步，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玛丽’？！”他命令道，“我叫你动了吗？赶紧给我让开，上一边去待着！”
可少女却一动不动——不，更准确的讲，她正在与准备遵从命令的双脚抗争着。
她用力地绷直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以至于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张开双手，像是护雏的母鸟一般将素良挡在身后；那双绿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怒视着博士。
“……别碰他。”她说。
博士终于意识到少女是谁了。
“你是……紫云院 美宇？！这怎么可能……？！我的‘玛丽’应该是……！……是吗，原来如此。”片刻的惊诧之后，他反应了过来，勾起嘴角，半自嘲地笑了一声之后，鼓起了掌，“真不愧是梦境的女王……我本以为我的虫儿们抢夺了你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思考能力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这具身体了。但我终归还是忽视了，他们使用你的能力创造的梦境，终究还是你潜意识的具象化啊。”
“……”美宇没有说话，似乎是在与体内的虫群争夺身体的控制。
片刻之后，她说：
“当然……人和虫子不同……”只能说出简单词汇的她说得很吃力，却十分坚定，“……别小看人。”
可这样的话却让博士失笑。
“人？你吗？可笑。”他说，“你难道还没有从作为人类的过去中走出来吗？好好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吧——如果不是我改造了你的身体，现在的你依旧会是之前那个空有潜能，却跟本无法释放出来的半成品奇美拉……！”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之后锵地一声，深深地嵌进了博士身后的石柱之中。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这才发现那道光原来是“玛丽”为了能够顺利“执行”任务，而在梦境中具现化出的那把水果刀。
皮肤传来了疼痛的讯号，温热的液体从中渗出。
博士伸手摸了一把，看见手指上沾满了血。
‘如果不是在和寄生虫们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的话，那一下说不定会直接刺进我的大脑。’他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
博士这下终于感到了愤怒。
“启动自毁程序。”他说。
“？！”正准备下一次攻击的美宇身体一僵，像是没有听清楚博士说了什么一般，诧异的瞪大眼睛。
“启动自毁程序。”博士重复了一遍，但比起是为了让他人听清楚，他的语气更像是这道程序在设计之初便要求他说两遍以防误触，“具有攻击性的失败品不能留。”
“……！”少女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那情绪似乎有一半来自于美宇的愤怒，而另一半，是寄生于其中的虫群所传达出来的不解与绝望。
她瞪着眼睛，手伸向前，身体前倾，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
可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仅仅是短暂的抗争过后，少女便像是一个没了丝线牵引的人偶一般倒在了地上，之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虫子们争先恐后地从她体内涌出，痛苦地四处逃窜着、挣扎着，却也逃不过主人的命令，纷纷翻过身来死去，风化成了粉末。
而当那一片黑压压的虫群全都消失后，还在那里的，只剩下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短发少女。
灵力干涸的她无法在支撑起奇美拉姿态的持续，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她就这么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倒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是睡着了。
可是她所编织的梦境正在分崩离析。染血的刀具也好，如同蛛丝一般缠绕交错在石柱森林之间的缎带也好，全都一点点的淡化破碎，化作流光飞走了。
素良和元终于获得了自由。
可是没有人想要欢呼。
他们摔到在了地上，张大眼睛，似乎并不敢相信眼前那个刚刚迸发出强大力量的少女竟然就这么死去了。
压抑的沉默在空间内蔓延，如同瓦斯蒸气一般。
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到的临界点了。
可博士毫不在乎。
或者说，他急需这种压抑安静，无人敢反抗的场面——哪怕这只是一时的假象。
更何况这真的是假象又如何？他有信心，或是他觉得自己有信心在少年们爆发前解决一切。
所以他打开了装有寄生虫的第二根试管。
“啵”地一声，塞子打开，答案揭晓——
真遗憾，他错的一塌糊涂。
在被撕成碎片之前，那被恐惧填满的眼球中倒映出的，是怒吼着向他扑来的，模样狰狞可怕的奇美拉怪物。
但直到死，这个一生都在妄想去了解、甚至是改造并控制“人”这种生物的博士都没有想明白。紫云院 素良，这可怕而完美的怪物到底是如何诞生的，而他自己，还有将这怪物一手创造的紫云院，又为何得到了相同的结局。
不甘心的他大概是永远都想不明白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与此同时，在火山脚下。
原本坐在岩石上，望着山顶浓烟发呆的棕发女孩突然收回了视线，站起身来。
“您果然来了。”
她回头看向来客，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
“看样子，您是终于坐不住了吧？嘿嘿……看来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呢，‘游城老师’——”
“不。”
将调皮收敛起来的琥珀色眼瞳中，映出的是赤红的青年。
“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观测者……或者说——”
“世间最后的大贤者、所有合理世界的守夜人、霸王——游城 十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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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写冒了……预定内容没写完……